無名之城 The Nameless City(第5/6頁)

看著這講述歷史的壁畫盛宴,我幾乎走到了這矮天花板大廳的盡頭,並且看到了一扇巨大的門,所有照亮四周的磷光都是從這裏透出的。向著它爬去,在看到了它之後的世界時,我整個人被前所未有的驚訝填滿,並在驚異中大叫出聲;在那扇大門之後並不是一間更明亮的房間,而是無邊無際的充滿光芒的無盡虛空。就像是站在珠峰上俯瞰海上陽光照射的迷霧一般。在我身後是低矮的、不能站直身體的通道,而在我面前則是一片沒有盡頭的地底強光。

一段陡峭的台階由很多窄小的階梯組成,就像我已經走過的那些黑暗的通道一樣,一直從通道向下面的深淵之中延伸。但幾步之後,發光的蒸氣就遮蔽了一切。搖擺回旋之後,在通道左邊的墻體上出現了一扇巨大的黃銅之門,難以想象得厚重,並且裝飾著美輪美奐的淺浮雕。如果關上這扇大門,那麽其中光輝的世界一定會被完全拒之門外,與那些地窖和巖石通道徹底隔絕。我看著那些台階,一時間不敢繼續向下前進了。我又嘗試著推了推黃銅大門,卻推不動。我貼近石質的地面,各種奇異的想法在我的腦海中肆意橫行,讓我幾近崩潰,即便是已經精疲力竭到快要死去也不能讓其停止。

我閉著眼睛,躺在地上一動也不動,開始任由思緒發揮,很多在壁畫中我之前僅僅是稍加關注的部分帶著可怕的全新含義重新浮現在我的腦海中。那些代表著無名之城全盛時期的場景,城市周圍山谷中的植物,以及與這裏有著貿易往來的遠方大陸。普遍將城中居民的以類似寓言的方式比作那種爬行生物也讓我感到萬分不解,同樣,我也為了他們能與所有畫面中的重要歷史有如此密切的聯系而感到困惑。在壁畫中的無名之城甚至將城市比例調整到與這些爬行生物相符,這讓我不禁懷疑起這城市真實的比例以及其宏偉程度,並且在一時的回想間,我將這疑點與我之前在城中的所見聯系了起來。我曾不止一次為那些原始神廟和地下通道的高度感到困惑,那似乎毫無疑問地表示了人們對爬蟲神明的崇拜,盡管這樣的高度會迫使崇拜者爬行,但也許那些特定的儀式中就涉及到了爬行的動作,以模仿他們的神明。但是沒有一種宗教理論可以解釋為什麽這些在地底深處的通道也會像神廟中一樣低矮,甚至更加低矮,以至於我都不能跪在裏面。當我想到那些距離我很近的已經木乃伊化的可怕爬行生物時,一輪新的恐懼將我包圍。精神和思想上的關聯是奇特的,當我發覺,除了那個在最後一幅壁畫上被撕碎的可憐原始人類之外,我是唯一一個身處這些遺跡和種種符號之中的正常生命時,恐懼令我停止了聯想。

但是就像在我奇異的流浪生涯中所經歷的一切,好奇心很快就一如既往地驅散了恐懼。因為那發光的深淵以及那之中包含的一切都值得讓像我一樣的頂級探險家欲罷不能,想要去探索。讓我深信不疑的是,在那些特別窄小的、蜿蜒向下的台階盡頭,一定存在著一個怪誕又神秘的世界,而且我期盼著可以發覺先前通道中的壁畫上,那些遠古的人們疏於記錄的東西。那些壁畫上已經記錄了這個低矮的國度中那些令人難以置信的城市、山丘以及峽谷,這片曾經富有的巨大廢墟正在等待著我,而我的思緒也在其中流連忘返。

事實上,對於其過去的恐懼要勝過我將要面對的東西。即使我現在身處的狹窄通道充滿了已經死去的爬行生物以及四周令人毛骨悚然的遠古壁畫;即使這裏已經處於我所熟知的世界地下幾英裏深,即使我面對著另一個被奇怪的光和迷霧籠罩的世界,這些源於實質的恐懼,都不及這裏無法追溯的古老氣息所帶給我的深入靈魂的致命恐懼的萬分之一。這裏是那麽古老,以至於任何測量工具都無法追溯。現在,有什麽似乎正在無名之城中從原始的石台上和由巖石開鑿城的神廟中帶著惡意地瞥視我。這裏最後一幅壁畫中那驚人的地圖中所展示的海域和陸地也已經被人們所以遺忘,僅有一些地方模糊的線條讓人感到熟悉。沒有人知道,這個憎恨死亡的種族在壁畫沒有記錄的悠悠萬古歲月中還發生了什麽,也沒有人知道他們是如何屈服於衰退與墮落的。在這些山洞中和遠方的那個泛著光芒的國度裏,生命一定有著其輝煌燦爛的時刻。但現在我獨身處在這鮮活的、栩栩如生的遺跡中,一想到那些遺跡在一片死寂的荒蕪中不眠守候的無盡歲月,就讓我戰栗。

突然間,自我第一次看到那籠罩在冰冷月光下恐怖的河谷和無名之城時起,間歇性侵襲我的恐懼爆發出了又一個高峰。盡管我現在已經精疲力竭,但我發現自己仍然不顧一切地保持著坐姿,並且近乎瘋狂地回望著那連接著外部世界與此地的漆黑通道。我感受到了那種迫使我在夜間避開無名之城的感覺,不可名狀,但又莫名其妙得異常強烈。下一秒,我又遭到了更加令我震驚的打擊。這一次是一種清晰明確的聲響,它第一次打破了這個墓穴般地下之地的絕對寂靜。那是一陣低沉的嘆氣,就好像遠處有著一大群被詛咒的鬼魂,而且它就從我凝視的方向傳來。那音量迅速升高,很快就充斥了整個低矮的通道,令人恐懼地回響著。而與此同時,我感受到了持續增加的冰冷空氣迎面而來,同樣是從隧道以及上方的無名之城吹來。它冰冷的觸感似乎幫我恢復了心神,因為我立刻就回憶起每當日出和日落時從深淵入口處突然吹出的狂風。同時也就是它為我揭示了這條隱藏著的通道。我看了看表,發現快到日出的時間了,於是我把身體撐牢來對抗那似是歸巢的狂風。就像之前夜間呼嘯而出一樣,它又再次咆哮著返回了居住的洞穴深處。與此同時,我的恐懼也隨著自然現象驅散籠罩在未知神秘上的迷霧而再次消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