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6 偶遇疝氣患者

1767年6月

“我討厭坐船,我恨坐船。我特別討厭坐船。”詹米咬牙切齒地說。

詹米的姨父赫克托·卡梅倫住在一個叫河場的種植園裏,就在十字溪上面。十字溪在威爾明頓上遊兩百英裏的地方。有人告訴我們,在每年的這個時候,根據風力大小的不同,坐船去十字溪可能需要四天到七天。如果我們選擇走陸路,那麽計算上路被沖壞、路況泥濘和車軸斷裂之類的情況,旅程就需要兩周甚至更多的時間。

“河上沒有浪,”我說,“一想到我們要在泥濘的路上跋涉兩百英裏,我就覺得厭煩。”

伊恩燦爛地咧嘴笑著,但是詹米把怒視的目光移到他那邊,他的笑容很快就變成無動於衷的超脫。

“再說,如果你暈船,我還帶著針。”我說,並拍了拍衣服口袋,裏面的象牙盒子裏裝著我用來針灸的金針。

詹米用鼻子狠狠地呼氣,但沒有再說什麽。這個小事情解決過後,就只剩下解決船費這個大問題了。我們不富有,卻有些小錢,這源於路上的些許好運氣。我們像吉蔔賽人那樣流浪著從查爾斯頓北上,在夜裏遠離路邊紮營,因此在森林裏發現了一個廢棄的農莊,新長出的植物幾乎覆蓋了農莊的空地。

棉白楊小樹像標槍一樣,從農莊坍塌的屋頂的橫梁中間生長出來。爐石的巨大裂縫裏長著一株蜀葵。農莊的墻壁半數已倒塌,腐爛成了黑色,覆蓋著綠色的苔蘚和黃褐色的蘑菇。我們不知道這個地方已經廢棄多久,但小屋和空地顯然在幾年時間裏就會被植物淹沒,除了煙囪倒塌下來堆成的石堆以外,再無其他東西標示這個地方的存在。

然而,在湧入這個地方的樹林中,一塊殘留下來的小桃園茂盛得不協調,果實熟得裂開了,引來一群群蜜蜂。我們盡可能多地吃了許多,在廢墟的遮掩下睡了覺,然後在黎明前起來,往馬車上裝了一堆堆汁多肉滑、香醇的金色果實。

我們邊趕路,邊賣桃子。所以,在我們到達威爾明頓時,我們收獲到一袋錢幣——大多是面值一便士的硬幣。雙手也變得黏黏的,頭發、衣服和皮膚上全是發酵的香味,就好像我們全都在桃子白蘭地酒裏浸泡過。

“你拿著這個,去買你能買到的供給品,別買桃子,或許還可以買點針線,讓我們去見我親戚時不至於看起來太像乞丐。”詹米給我建議說,並把裝著我們財產的那個小皮袋遞給我,同時揚起眉毛,朝菲格斯外衣上那條從桃樹上掉下來時撕出來的大裂縫點了點頭,“鄧肯和我去轉轉,看能不能把馬車和馬匹賣掉,然後去打聽買船得花多少錢。如果這裏有金匠之類的,或許我可以去打聽下他買不買寶石。”

“小心些,舅舅,可不要被占便宜,或者在街上被搶。”伊恩建議道,皺眉看著那些來往於附近港口的形形色色的人。

詹米冷著臉,安慰伊恩說他會多加小心。

“帶上洛洛,”伊恩勸他說,“它會保護你。”

詹米低頭看了看洛洛,它正在打量著路過的人群,喘著氣,面帶警惕的神情,這種神情所暗示的,與其說是社交上的興趣,倒不如說只是有節制的食欲。

“噢,那好,跟我來,小狗。”他說,看了看我,“或許你最好也買幾條幹魚。”然後他便轉身離開了。

* * *

威爾明頓是一個小鎮,但是因為它剛好是個位於可通航河流入海口的海港,所以它不僅有農作物市場和船運碼頭,還有幾家出售歐洲進口奢侈品和日常生活必需品的店鋪。

“大豆不錯,”菲格斯說,“我喜歡大豆,即使數量很多也喜歡。”他挪了挪肩上的粗麻布袋,平衡著布袋難以控制的重量,“還有面包,我們必須要有面包。還有面粉、鹽和豬油。腌牛肉、櫻桃幹、新鮮蘋果,都很不錯。當然還有魚。我覺得針線肯定也需要。還有發梳。當然還要去藥商那裏買藥。但是買不買飾帶呢?”他補充道,同時側眼看了看我的頭發。因為濕熱的天氣,它們正不斷往我的寬檐帽外面跑。

“飾帶。”我堅定地說。我把那個裝著三碼布魯塞爾飾帶的紙袋放到他拿著的那個大籃子裏。“還有絲帶,每種款式都來一碼。”我對櫃台後面那個滿頭大汗的年輕姑娘說。

“紅色的是你的,別抱怨;綠色給伊恩,黃色給鄧肯,那種很深的藍色給詹米。沒問題,這不是鋪張浪費。詹米不想我們在見到他姨父和姨媽時穿得衣衫襤褸。”

“那你呢,舅媽?”伊恩笑著說,“你肯定不會讓我們幾個男的穿得漂漂亮亮的,而你自己卻樸素得像只麻雀吧?”

菲格斯微微張嘴吐氣,既是因為生氣,也是因為被逗樂。

“那個——”他說著,指著一卷深粉色的寬絲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