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於特·德·庫普先生

羅莎再次做了一個深呼吸,努力平復自己猛烈的心跳。

於特·德·庫普就是聖杯八。

蒙特鳩莊園墻上那只染血的杯子圖案再一次湧上心頭,她熱血上沖。但那不只是因為憤怒,還有某種抑制不住的興奮。來到巴黎不過兩天,她距離兇手只有一步之遙。

羅莎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好運。她握緊十字弓,輕輕推開大門。

她不用仔細查探也知道這裏沒有一個人在家。一如她剛剛在外面看到的,冰冷的室內一片漆黑,諾大的別墅裏面一盞燈都沒有點,連壁爐裏的余燼都已經完全熄滅了。

這讓她再一次想起了蒙特鳩莊園。難道於特一家也同樣被人殺死了?這是她頭腦之中的第一個念頭。

待到眼睛適應了室內昏暗的光線,羅莎很快就發現,其實這裏和蒙特鳩莊園完全不同。雖然同樣毫無生氣,但是蒙特鳩莊園至少是一副有人曾經居住過的樣子。不管是被多少人搜查或是洗劫過,房間內細軟所余不多,但各式家具卻仍然一應俱全,廚房和浴室也可以明顯看出有人在不久前使用過。

但面前的這座宅子卻一反常態,底樓完全是空的,不只一件家具都看不到,甚至連窗欞上的雕飾都被人敲掉了。羅莎擡起頭,這才明白了為什麽房間裏沒有燈光。頭頂天花板原本懸掛燈具的位置只剩下了一個大洞,整個吊燈都已經被卸去了,而壁紙脫落的墻壁上也沒有安裝任何一座壁燈。整座大廳空空如也,到處落滿灰塵,毫無生人居住的跡象。

羅莎摸黑找到樓梯,走上二樓。樓梯上也沒有地毯,掀起的釘子絆住了她的裙子。

有微弱的光線從一個房間透出來。羅莎屏住呼吸。

但她很快就意識到,那並不是燭火的光芒,而是窗外的月光。當羅莎推開那扇虛掩著的門,一股微寒的夜風從房間深處吹了過來,對面的窗戶是敞開的。羅莎走過去,把窗簾完全打開,明月的光輝便沐浴了整個房間。

羅莎驚訝地睜大了眼睛。在此之前,她幾乎已經確定這是一座完全被廢棄的荒宅。她以為這裏的每一個房間都和底樓大廳同樣空曠。但顯然並非如此。面前這個房間裏東西之多,就好像把整座大宅中所有的東西都塞進了這一間屋子裏面。

羅莎首先看到的是衣服。無數價值不菲的絲緞上衣和馬甲、襯衫、馬褲,還有數不盡的繡花長襪和各式各樣的假發全部堆在墻的一側,直壘到半截墻壁那麽高。雖然開著窗子,一股濃郁的人工香料味道仍然充斥著整個房間,梳妝台上不同種類的發粉和香油都敞開著蓋子,發飾、胸針和其他小配飾則散落在台子上、地上、床上和房間裏所有的平面上。

上述提到的那張床原本應當是一張頗具規模的四柱床,上面懸掛著層層疊疊的帷幕。不過這些東西現在都不見了,那張“床”連床頭都沒有,卻有個動也不動的龐大黑影盤伏在正中間。

羅莎的第二個念頭是自己來晚了,說不定於特·德·庫普先生已經不幸死在了這張床上——但小心翼翼走近之後,卻看到堆在床上的不過是些臟衣服,還有那摞不知何時掉落下來,權當作被單的床幃。

這個房間裏還有幾把歪歪扭扭的椅子,上面也亂七八糟地堆著衣物;然而櫥櫃裏空空蕩蕩,書架上也沒有書或者任何擺設。房間裏稍微像樣一些的是那張靠在窗台前的書桌,桌面上倒是還算整潔,筆筒裏胡亂插著一把掉了羽毛的鵝毛筆,還有幾個旋開蓋子的玻璃墨水瓶。

借著月光,可以看到在書桌下面那個半開的抽屜裏露出一片白色的東西。羅莎打開抽屜。

一股甜膩的女性香水味撲面而來。抽屜裏堆滿了拆過的信箋,署名都完全不同。羅莎隨手抽出一封。信封上筆跡嫵媚,而且紙張上面明顯灑過了太多香水。

親愛的庫普先生,感謝您讓我度過了一個愉悅而可愛的夜晚。我們什麽時候可以再見面?我的窗戶永遠為您敞開。

另一封的內容則是:

於特小親親,我想死你了!長夜寂寞難耐,你什麽時候可以再來?

第三封信是這樣寫的:

親愛的,你說的對,我的第二任丈夫就是一頭蠢豬。等你下次再來的時候,我們一起把他毒死算了……

羅莎滿臉通紅。倒不是因為信件上的內容,而是這些信上面隨處可見的拼寫及文法錯誤,足以令一個虔誠的家庭教師完全丟棄信仰。

羅莎沒有再看下去。她把所有的信件扔回抽屜,然後砰的一聲把抽屜推了進去。

附近教堂的鐘一聲聲敲響,震動著夜晚芬芳的空氣。羅莎擡起頭,窗外明亮的月仍高高地懸在天際,像掛在深藍色天鵝絨的幕布上的一大塊璀璨耀目的珠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