冤冤相報 No Good for Each Other

菲洛在齊腰深的湍急溪水中逆流而上,冰冷的溪水讓她牙齒打戰。九指氣喘籲籲、搖搖晃晃跟在後面。前方有道拱門,門廊後的水閃著微光。鐵柵欄封住了門廊,不過等她掙紮著走過去,發現鐵柵欄侵蝕得斑駁細薄。她緊貼鐵柵,溪水迎面沖來,兩岸是巖石和裸露的泥巴,頭頂是夜空,星星剛出現。

自由。

菲洛摸索著古舊鐵柵,齜牙吸氣,手指冷得動作遲緩。九指來到她身邊,跟她一道握住鐵柵——四只手連成一排,兩黑兩白,一起用力拉扯。兩人緊挨在狹窄空間裏,她聽到他用力的悶哼,聽到自己的呼吸,感到古老的金屬開始彎曲,發出輕微嘶鳴。

她能鉆過去了。

她先用一只手抓住弓、箭袋和長劍,把這只手塞過去,然後頭探入柵欄,側身屏氣,收緊肚子。肩膀蹭過去了,接著是胸,最後屁股也擠過狹窄縫隙,粗糙鐵柵透過濕衣服摩擦著她的皮膚。

她費力地鉆到另一頭,將武器扔上岸,肩膀抵住拱門側壁,靴子蹬住鐵條,每塊肌肉都用盡力氣,九指也朝相反方向猛拽。一根鐵柵突然斷做兩截,如雨的銹鐵片被水沖走。菲洛被帶得仰面摔倒,腦袋沒入冰冷的溪水。

九指一點點鉆過來,用力得臉都變形了。菲洛浮上來冷得大口喘氣,但趕緊抓住羅根腋下往外拖,羅根的手順勢緊緊搭在她背上。她嘴裏嘀咕,又拉又扯,終於把他拽出。他倆並排倒在岸上的泥巴地,灰蒙蒙的暮色籠罩了整座空城。菲洛盯著破敗的城墻狂喘不已,九指也跟她一樣。她沒想到能活著出來。

但逃得還不夠遠。

她翻身起立,擠了擠濕衣服,努力不發抖。她這輩子沒這麽冷過。

“夠了。”她聽見九指念叨,“見鬼,看在死者分上,夠了。我不行了,一跨都走不動了。”

菲洛搖頭。“趁還有天光走遠點。”她一把抓起地上武器。

“你管這叫天光?見鬼,瘋了嗎,女人?”

“我很清楚自己瘋沒瘋。快走,粉佬。”她用濕靴子戳他肋骨。

“好好好,媽的!好!”他不情願地爬起來,站都站不穩。她轉身在微光中朝遠離城墻的方向走。

“我幹了什麽?”她轉身發現他還站在原地,濕漉漉的頭發黏在臉旁,“我在下面究竟幹了什麽?”

“你讓我們過來了。”

“我是說——”

“你讓我們過來了。就這樣。”說完,她踩著重重的步子上岸。沒多久,她聽到九指跟上。

太黑,羅根也太累,乃至快進入廢墟才看見它的輪廓。他猜測這是臨溪而建的磨坊,但水車幾百年前就不見了。

“我們在這兒休息。”菲洛嘶聲說,矮身鉆進搖搖欲墜的拱門。羅根累得只會點頭跟隨。幽幽月光灑進空空的建築,照亮了石頭和舊窗戶的邊沿,照出硬泥地。他晃悠悠走向最近的墻,靠著墻緩緩坐到泥地上。

“我還活著。”他無聲念叨,兀自笑起來。遍體鱗傷,處處青腫,但還活著。他就這樣一動不動坐在那裏,濕透了,酸疼極了,完全脫力,只是閉眼享受不用移動的時光。

他突然皺眉。黑暗中有怪聲,蓋過潺潺流水。輕輕的敲打。他好一陣才聽出是什麽:菲洛的牙。於是他扯下外套,碰到受傷的手肘時渾身一顫。他在黑暗中把衣服遞給她。

“啥?”

“外套。”

“我知道是外套。給我幹嗎?”

她真死要面子,羅根差點笑出來。“或許我眼神沒你好,但還是能聽見你牙齒打戰。”他再次遞過衣服,“雖然不多,但我只有這個。你比我更需要,拿著吧。沒什麽不好意思,拿著。”

她沉默了一陣,然後他感到手裏衣服被拽了過去,聽見她把衣服裹在身上。“謝謝。”她哼哼道。

羅根挑起眉毛,懷疑自己聽錯了。他做了這麽多,這是第一次聽見她道謝。“沒事。也謝謝你。”

“嗯?”

“為你幫我的。在廢墟之下,在亂石間,在屋頂上,以及其他。”他思考片刻,“你幫了我很多,或許我根本不配,但我非常感激。”他等著她說什麽,她卻一言不發,只有墻下溪水汩汩流過,風嘶嘶吹過空窗子,還有自己粗重的呼吸。“你是好人,”他說,“我就這意思。不管怎樣,你是好人。”

又一陣沉默,月光勾勒出她的輪廓。她坐在墻邊,肩裹他的外套,濕頭發根根直立,他好像還看到那雙盯著他的黃眼睛泛出一點微光。他暗罵不已。他總不會說話,這些話或許在她聽來就像放屁。但至少他試過了。

“想跟我做不?”

他擡起頭,難以置信得下巴快掉到地上。

“呃?”

“怎麽,粉佬,你聾了?”

“你說啥?”

“得了!當沒聽到!”她背過身,狠狠拽緊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