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無選擇 No Choice at All(第2/3頁)

他又啐了一口。唾沫也不能隨意浪費。他只剩下唾沫、舊鍋和散發惡臭的毯條了。死在北方還是去南方活命,必須作出選擇。

別無選擇。

做人就得放下包袱向前走,這是他的座右銘。要活下去必須這麽做,不管你值不值得活。盡力緬懷死人,說幾句感懷的話,然後向前走,希望一切好轉。

羅根長吸一口冷氣,然後呼出。“再見,朋友們,”他咕噥,“再見。”然後他把包裹扔上肩膀,轉身在厚厚的積雪中掙紮前行。向下走,向南,走出群山。

***

雨仍在下,細雨凝成寒露,結在樹枝、樹葉和松針上,積成大大的水珠後,穿過羅根濕透的衣服,滴進他濕冷的皮膚。

他安靜平穩地蹲在潮濕的灌木叢裏,任憑雨水順著臉流淌,他的刀被水汽滌得閃亮。他能感覺到森林的磅礴動蕩,聽著它發出千種聲息:昆蟲窸窸窣窣地爬行,鼴鼠盲目奔逃,小鹿膽怯踟躕,還有樹液在古老樹幹裏緩緩湧動。森林裏每一種生命都在尋找自己的食物,和他一樣。他鎖定了附近一只動物,小心翼翼地穿過樹木繞到右邊。一頓美餐。森林間仿佛一下子安靜下來,只有水珠不停從樹枝上滴落。整個世界只剩羅根和他的下一頓美餐。

他確定夠近後,向前一躍,將獵物撲倒在雨地裏。這是一只小鹿,四腳亂踢,卻掙不過他強壯的身體和迅捷的動作。他一刀刺入它脖子,切開喉嚨。熱血從切口噴湧而出,流過羅根的雙手,淌到濕漉漉的地上。

他擡起鹿屍,扛到肩上。燉湯很不錯,或許可以放點蘑菇。很不錯。飯後,他要喚出鬼靈,征求指引。鬼靈的指引一向沒用,但他只想說說話。

返回營地已近黃昏。這是一處適合大英雄羅根的居所——兩根大粗木支在淤泥裏,撐起一片潮濕枝椏,下面挖了個坑。好在裏頭有一半是幹的,雨也停了,看來今晚可以生火。他很久沒有這樣的享受了。一堆火,一個人享受。

待飽餐一頓、充分休息後,羅根將一塊查加壓進煙鬥。幾天前他在某棵樹下找到了它,它是淡黃色的,形如大盤子。他剝下很大一堆,但直到今天才幹燥到可以拿來抽。他從火堆裏揀出燃燒的小枝,紮入煙鬥,用力地吸,直到裏面那塊真菌燃起來,散發出熟悉的、帶泥土氣息的甜香。

羅根咳嗽起來,吐出褐色煙霧。他凝視著忽明忽暗的煙火,思緒重回到以前的歲月,想起了曾經的營火。狗子坐在旁邊咧嘴笑,尖尖的牙齒在火光下閃爍;巴圖魯坐在對面,壯得像座山,笑起來響雷一般。“最弱的”福利也在,緊張不安的眼睛四下張望,眼神總帶著一絲恐懼。此外還有“三樹”魯德和“寡言”哈丁。哈丁向來沒話說,所以大夥兒管他叫“寡言”。

他們都在,又都不在。他們全死了,入土為安。羅根把煙鬥裏的真菌敲入火堆,扔開煙鬥。他沒了興致,父親說得對,永遠不該一個人抽煙。

他拔掉破酒瓶的塞子,滿飲一口,噴出一道酒霧。火苗躥向冷空,羅根抹抹嘴唇,品著辛辣熱烈的酒味。然後他向後坐靠在多結的松樹幹上,等待。

它們過了好一會兒才來。來了三個。它們悄無聲息地現身於幢幢樹影間,緩緩走向火堆,在火光中顯形。

“九指。”第一個說。

“九指。”第二個應和。

“九指。”第三個的聲音好似林間千種聲息的混合。

“我的火堆恭候多時。”羅根說。鬼靈們蹲坐在地,面無表情地盯著他。“今晚只來了你們三個?”

右邊的首先說話:“年復一年,從寒冬裏蘇醒的我們越來越少。只剩我們三個了。再過幾個冬天,我們也將沉眠。屆時再沒有我們接受你的召喚。”

羅根悲傷地點點頭:“世上可有新聞?”

“我們聽說一個人掉下懸崖,卻被河流沖刷上岸,幸免於難。然後他在初春時節裹著一條發臭的爛毯子穿越了群山,但我們不太相信這樣的傳聞。”

“你們非常明智。”

“貝斯奧德又要打仗。”中間的鬼靈說。

羅根皺皺眉:“貝斯奧德總在打仗,一向如此。”

“是的,蒙你相助,他所向無敵。現在他戴上了一頂金帽子。”

“該死的混蛋,”羅根往火堆裏啐了一口,“還有呢?”

“群山以北,山卡四處出沒,縱火燒掠。”

“他們喜歡火。”中間的鬼靈說。

“的確,”左邊的說道,“比你的族群還迷戀,九指。它們對它愛恨交加。”鬼靈身體前傾:“我們聽說有個住在南部荒野的人在找你。”

“一個法力強大的人——”中間的道。

“一個舊時代的法師——”左邊的說。

羅根蹙緊了眉。他對法師有所耳聞,也曾碰過一個所謂的“術士”,但對方被他輕易結果了,沒看出什麽法力。也許法師另當別論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