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〇回 反間術妙椿遠犬江 為妖書阿仁別妙真(第3/5頁)

再說親兵衛已值宿了七個夜晚,心想五公主已經痊愈,最好別再讓我值宿了,但未經主君準許,不能自作主張。所以他對值這種沒用的夜勤,也逐漸產生厭倦情緒,有時不住地打瞌睡,雖然極力地想不睡,但忍耐不住,便把身邊的雙六盤拉過來,支著胳膊肘不知不覺地打起盹來。再說義成主君和吾孺夫人,在許多女兒中,濱路公主在幼時被雄鷹叼走不知去向,只以為她已不在人世,可是不料蜑崎照文卻從甲斐州將她領了回來,所以在八個女兒中對她特別鐘愛,勝過其他七個女兒,此乃一般做父母之常情。這次濱路受鬼魂作祟,命在旦夕,不料異人顯靈,告知那個鬼魂是什麽人的怨魂,所以義成便讓大山寺的僧眾,做水陸道場,以超度夏引的怨魂,同時把犬江親兵衛從館山城調來,命令他值宿。從此那個鬼魂被治服,濱路公主的病很快也就好了,因此義成便派人到洲崎明神的神社和役行者的石窟,以及富山頂的觀音堂和伏姬的墳墓去還願,祈禱她以後不再得病,能夠長壽。從那一天起吾孺夫人自不待言,連義成主君也夜能安歇,在人靜後躺下就睡。可是在親兵衛前來值宿的第七天夜間,義成不知為何就是睡不著,在夜深後心驚肉跳,睡臥不安,心想是濱路的病又重了,還是那個怨魂又來了?那親兵衛在做什麽呢?他想打發近侍們去看看,便坐起來想到隔壁去喚醒他們;但又一想已是夜闌人靜,方才已打過了四更,大可不必為這等事驚動他們,若讓他們恥笑自己猶如女人一般地疑心生暗鬼,那就後悔莫及了,索性自己到那裏去看看。他這樣轉念一想,於是脫掉睡衣站起來,帶上放在枕邊的短刀,拉開隔壁的紙門,拿起那裏的提燈,獨自走過幾個房間,想打開內宅與前庭之間鎖著的門,可是不料門自然就開了。他有些驚訝,走進去來到濱路公主臥室旁邊的房間,一看燈光暗淡,親兵衛不在那裏。他更覺得有些詫異,在那兒站了一會兒,悄悄地四下看看,聽到濱路的臥房有男女竊竊私語的聲音。真太卑鄙了!他想退出來,不料這時腳下碰到個什麽東西,又使他吃了一驚,拾起來在燈光下仔細一看,竟是情書。雖然沒有署名,但無疑是濱路的筆跡,是贈給親兵衛的。義成勃然大怒,想將他們兩個先殺了,可是出於君子的本性,稍一尋思,暫且壓住了心頭的怒火,心想這封情書不能讓別人看見,便揣在懷中躡手躡腳地回到臥室。那裏值夜勤的侍女和這裏值班的近侍,都因夜短貪睡,連做夢也不會想到發生此事。且說義成獨自回到臥室,坐著抄著手在深思,想那親兵衛比常人長得高大,雖看著好像十六七歲的後生,但實際卻是九歲的孺子,本想縱然放在婦女中間,也不會有那淫亂之事,這都是我的淺見。大概他的身心都早已成了大人,所以產生了淫念。法律有明文規定,凡是男女通奸,都要處以死刑。他們的事情如被人知道,那麽即使我想饒恕他們,也因其罪難容而無能為力,幸而無人知道。方才這封情書落在我的手中,我才能為他們遮蓋了恥辱。且不說濱路,親兵衛有稀世罕見的豪傑氣概,同時又是八犬士之一,在其他犬士之先侍奉我,立了兩三次大功,想不到卻竟如俗語所說,情欲離不開罪惡,可惜犬士有瑕,將成終生之憾。莫如把他們分開離得遠遠的,待他們有所省悟時再召喚回來。他拿定主意,便將放在枕邊的蠟台往前拉拉,將那封情書團作一團在蠟台上點著,轉瞬便化作灰燼,將蠟燭吹滅推到一邊;又把短刀放在枕邊的刀架上,重新躺在枕上,這位寬仁大度的賢君,輾轉難寐,煩悶地等待著天明。

次日清晨,義成將親兵衛找到身邊,讓近侍們退下後對他說:“濱路已病愈,鬼魂也不敢再來了,這都是汝之功勞和那顆寶珠的靈驗。濱路雖還不能沐浴起床,但是身體已經康復,從今日起便無須值夜勤了。我想汝自幼時便在伏姬的保佑之下,生長在富山的深山裏,對關東關西的各國自不待言,就連這安房、上總的地理也都知道得甚少。同時那幾位犬士這些年都在找你,據說他們推辭了幾次,說八人不會齊便不前來參見。有三四位犬士,從去冬便寓居在武藏穗北的鄉士、冰垣某某之家。此外那個犬阪毛野胤智尚不知去向。還有犬川莊助和犬田小文吾,為尋找毛野,離開了甲斐石禾的指月院,尚未去穗北聚會。這是前兩年蜑崎照文所探聽到的消息。那信乃、道節、現八和大角,如今是否還在穗北的鄉士之家?以後的情況還不大清楚。但是多年來他們一直在找你,而你如不將侍奉我的情況告訴他們,則似乎是不義。我在今春曾想派照文到那裏去,探詢信乃等四位犬士的安否,還有那毛野等三位犬士是否去聚會,但因義通遭難,用兵討伐素藤耽誤了不少時間,同時濱路又得病,受了鬼魂之祟,所以已白白過了三個春天,尚未得暇去打聽信乃和道節等的消息。因此我想讓你去穗北,信乃、道節、現八、大角等若在那裏,便可與他們相見告知汝之情況,若不在那裏,則去尋找他們,待八位犬士會齊後再回來參見,這樣不是比汝獨自做館山城主,待在上總好麽?因此我想準你假外出遊歷,一可歷覽關東八州,二可找到那七位犬士,與他們同來。所以汝可立即動身,慢慢回來,豈不是很好麽?至於汝所秘藏之寶珠,雖應現在還給你,怎奈濱路尚且臥床,同時你不在這裏,那個鬼魂若再回來作祟,則不知何物能驅逐它了。即使你不在此處,只要有寶珠埋在那裏,殆亦無妨。雖然這使你很為難,但在汝回來之前,就暫將那顆寶珠留給我吧!汝也知道,裝在雙重的罐內埋在土中,是不怕火災和盜賊的。這是庫存的銀兩,拿去留汝做盤纏吧。”義成如此親切地小聲說罷,親手取出用紙包著的一百兩黃金,放在包袱皮上遞給他。親兵衛急忙趨膝向前接過來,又退回原位奏道:“您的指教,悉聽尊命。微臣一人先於其他七位犬士承受君恩,實非所願。然而前因在富山救老侯爺之難和治服素藤之事,不覺便被公務纏住,心中實在著急。今賜假遊歷,令與其他犬士等一同歸來參見,實是為臣之幸。何況又親賜路費,如此蒙受厚恩,感激之情實難言喻,只有落淚而已。關於那寶珠之事,如您所知,它有很多效驗,多年賴以護身,然而臣為君可獻出生命,更何況那顆珠子呢?對您有用也是微臣之幸,在微臣回來之前,就在那兒埋著吧。然而雖本應今日就啟程,但祖母幾個月來在等待著重逢,如果這樣就走,則恐使她傷心,甚是可憐。故而想且去瀧田,與祖母妙真會面後,立即啟程,請主君準奏。”義成聽了沉吟片刻道:“這雖是理當如此之事,但不能在瀧田逗留。須與妙真見面後,立即離去。老侯爺那裏令別人去稟奏。我想,汝去遊歷若帶隨從過多,則路上反而有諸多不便,挑選一兩名士兵跟隨就行了。快快退下吧。”義成準了假,親兵衛叩謝道:“您的懇切囑咐,微臣銘刻難忘,祝願您的身體安康,政事如意。”義成點頭說:“知道了,快去吧!”親兵衛回答聲:“是。”揣起賜金退了下去,他哪裏知道潔白之身卻受到懷疑,只有等到以後才能得到昭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