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回 詰密葬暴風挑妙真 起雲霧神靈奪幼兒(第2/3頁)

正在無可奈何之際,蜑崎十一郎照文同文五兵衛從行德回來。從後門進來時,好似屋裏有人在打鬥,踩得地板直響。照文心想:“這是怎回事?”便率先從廚房那邊沖了進來。舵九郎想抱住妙真在追著,恰好與照文撞在一起。勁頭太猛,舵九郎被仰面朝天撞倒了。妙真看到照文回來,立即振作起來說:“蜑崎大人,您來得正好。”說話間舵九郎驀地站起來,擡頭看看照文吃驚地說:“你好不客氣呀!好事快談成卻被你給攪了。你是這個寡婦的奸夫吧!有事須對你盤問,我拉你到莊頭那裏去,會有你好瞧的。快來吧!”他伸手待拉,胳膊反被抓住,照文用熟練的拳法一摔,摔出的他撞倒走廊的竹門,在院子中間跌了個筋鬥。只聽他慘叫:“疼死啦!疼死啦!”抓住旁邊的羅漢松好歹站起來。他知道不是對手,氣狠狠地回頭說:“你這個沒出息的武士,記著!偶爾讓你占了點便宜,不算你的本事。你把我摔了一跤,膝蓋也擦破了。讓你嘗嘗這個。”他把衣襟撩起來,撅起屁股敲敲。照文大怒,說道:“你還沒受到應有的教訓,不僅如此野蠻地欺侮女主人,還罵我是奸夫!再三口吐不堪入耳的下流話,我今天絕饒不了你。你休想離開!”便怒氣沖沖地拔出刀來。妙真攔阻說:“他是個有名的惡棍,把他傷了會惹大麻煩。俗話說:‘不打落水狗。’要跑就讓他跑吧!”這樣一勸,照文咬牙切齒地狠狠瞪著他。舵九郎看到這種情況,呵呵冷笑說:“拔刀嚇唬我,殺人是要償命的,看來你也是惜命的。你倒砍啊!刺啊!你拿著那把切不動的鉛刀,是砍不動我這個骨頭硬的旋風爺的。如果不砍我就要告辭了。”他從容地誇了幾句海口,撣撣粘在衣服上的塵土,拿起房檐前的草鞋,罵罵咧咧地趕快逃跑了。

當下照文收起刀,從走廊望望後門那邊,看到那個惡棍已經無影無蹤,這才稍稍放心,回到原來座位坐下。這時站在另一間屋內窺探光景的文五兵衛也走了進來,與照文一起向妙真打聽事情的經過。妙真趕忙把撞倒的竹門立起來,悄悄述說了舵九郎的流氓行為,和他的種種猜測。二人聽了,一同吃驚說:“那麽說,禍又由這裏發生了。”他們把頭湊在一起共同商討對策。照文後悔地搓拳嗟嘆說:“早知如此,何不把那個惡棍殺了,以鏟除禍根,既已讓他跑掉,則不可再躊躇。如果被舵九郎告發,挖開那座新墳,那麽山林的屍體沒頭還可以說是信乃的,但是他們夫妻合葬,對其妻的屍體就無法解釋了。從這一點深入追查,說不定就會把替身之事揭露出來。如果那件事暴露,犬田父子和犬江的祖母就都逃脫不了幹系。真是千不該萬不該一時疏忽讓舵九郎跑了。雖然遲了,但不追上把他殺了,別無良策。快走,快走!”他說著拿起刀就要去,文五兵衛勸阻說:“您說得有理,我們無不感到懊悔,但是現在是追不上了。況且舵九郎在這個鄉裏沒有固定住處,只是物以類聚,有許多無賴的賭友。雖是愚見,或許也不無道理。譬如千尋潰堤之水,非一掬之壤所能堵塞。如再去窮追,則會弄巧成拙,再次追悔莫及。跑就讓他跑了,上策是及早防禍於未然,越快越好。”經他這一勸,照文稍微息怒。過了一會兒,文五兵衛回顧妙真道:“喂!親家母,你是怎麽想的?小文吾去武藏已有十余天,高僧也去了三四天還沒回來。今天蜑崎大人去找我商量這件事,也想不出個好主意。所以想到市川來再同你商量。一同趕到這裏,不但沒聽到好消息,又禍從天降。你看該怎樣脫身?”妙真聽了長籲道:“雖然早就聽說善有善報,可是義士和節婦死後,惡神還在纏著,真是雪上加霜,這大概是前世的報應吧!我這個可憐的人逃脫不了人世的悲慘結局,我被治以無辜之罪也在所不惜,只要小孫子安然無恙,將來能長大成人,我就沒白照看他這幾年。女人對什麽事情都沒見識,到這個時候更是一籌莫展,只會落淚而已。”她說罷又在悲痛。照文趕忙勸勉道:“既已禍起多端,再說也無益。在這裏等候丶大和小文吾十分危險。我帶著大八親兵衛速回安房,祖母也和孫子一起暫且遠離此地,避避那個惡毒的舵九郎方為上策。如果離開這裏,到了裏見主君的領地,不管是惡棍也罷,莊頭也罷,帶領幾百人來追也不怕了。古那屋的主人回家,今晚乘船出發,明天一早就可到大冢,將這裏的事情告知丶大和四位犬士。若行動不便就與我同去安房。大八奶奶就先做起程的準備吧!”文五兵衛對他這等周到的安排深感欽佩,說道:“此議甚好。只是年幼的親兵衛同妙真走,倉猝間又沒人跟隨,莫如我背著外孫送她們到邊界。喂!親家母,雖然緊急,但也不要驚慌得把東西忘了。”妙真贊同這個意見,便給睡著的幼兒換上新衣服,把護身袋緊緊系在他的腰間,取出自己的衣服整理行裝,並把積蓄的沙金裝在錢包裏系在衣上,又把祖先牌和家譜以及孫子的替換衣裳,急忙找到一起打了個包袱。照文雖然想從水路走,但是不順風,只好徒步起程。正待急於上路時,昨天去江戶船上的小廝依介一個人回來了,看見妙真慌忙整理的行裝,吃驚地問:“這是打算往哪裏去?”妙真沒有詳細告訴他說:“蜑崎大人說要領大八去某地,但他年紀尚幼怎能讓他一個人去。行德的外公說背著送他一段路,所以也沒能回去,但我還不放心,也想跟著去。也沒有陪著去的人,有什麽辦法呢?你剛剛回來怎能讓你去。這有個包袱,能送兩步嗎?”依介聽了慷慨答應說:“這個好辦,雖然我劃了一天船,但腿並不累,剛剛回來又有何妨?送到哪裏都成。”這個小廝心地淳樸,為主人不辭勞苦,與其他水手不一樣。他把包袱背起來,系緊了草鞋帶。文五兵衛背著大八親兵衛。妙真讓那個耳聾的老媼看門,但難免對這個家還有些留戀。一切都安排妥當,照文走在前邊,從後門出去,歪戴著鬥笠不讓別人看見臉。他們走在小路上,這時已經紅日西斜,余輝映人,野鳥急於歸巢了。袖帶晚風,已不似午間那樣炎熱。他們雖想快走,但腿腳不好的,時常落在後邊,所以走在前面的只得走走停停。離開市川鎮,走上去上總的鄉間小路,來到並松原,在茂密的野草下邊聽到秋蟲的叫聲,已是黃昏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