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回 病客辭藥延齡 俠者殺身得仁(第2/5頁)

這時,小文吾已在螺殼內接好鮮血,房八頻頻用下顎示意,讓他快到裏邊去。小文吾點頭表示明白他的意思,心想:“從入夜以來就不斷出現意外之事,一次也沒工夫去看他的病,十分放心不下。怎能讓好不容易弄到的良藥白白浪費了?”於是輕輕起身,用右手拿著滿盛鮮血的海螺殼想到耳房去。急忙拉開拉門想往前走,不料踩到信乃,跌了一跤。拿著的螺殼突然失手,正落到信乃身上。從肩頭到小腿上都灑滿了鮮血。衣裳很薄,滲透到肌膚,流進了他的傷口,信乃驚叫一聲仰面倒下。小文吾更加驚慌,一看卻是信乃:“犬冢什麽時候到這裏來的呢?好不容易弄到的良藥都灑了,多麽可惜!這可怎麽辦?”他後悔莫及,把手伸到頸項和腋下,想把信乃扶起來,可是已經氣絕。他想大聲召喚,又怕念玉在裏邊聽見,急得他不知如何是好?正在慌忙搶救時,妙真在旁邊看到了,便把座燈的燈口朝向這邊,問道:“怎麽啦?”這時信乃如夢方醒,身體一抖,睜開眼睛長出口氣坐了起來,面色忽然回陽,如枯樹開花,赤腫的金瘡轉瞬結痂,邪熱祛退,神清氣爽,康復得如同平時一樣,神志完全清醒了。小文吾見此光景,又驚又喜,這才知道誤將藥血灑了,已經發生神效,擡起頭來向他說明了事情的經過,妙真也替自己的兒子和媳婦表明,這是他們的心意等等。當下信乃重新端坐,對小文吾說:“適才聽到刀聲,心下甚是不安,忍痛坐行,雖來到這裏,但無力開門,趴著聽了,深受感動。然而實不忍心用他們夫婦的血來治我的破傷風,想加以拒絕。由於吾兄跌倒失手,使鮮血淋在我身上,竟有了殊效,病情立即消除,現今也沒必要再推辭了。”他再三感恩稱謝,並安慰妙真,然後同大家一起來到房八身邊,報名相見,稱贊他的義勇,感謝其恩德,同時對他的死表示不勝悲悼,恨今生相交過晚。他說:“我不料深受貴夫婦的恩德,治愈了難治的金瘡,但恨無良藥使你們夫婦起死回生。如有幸脫難得志,我就把這件染滿了鮮血的衣服,長久珍存而傳至後代,以志永世不忘你們的恩德。義士遵守父親的遺訓,為解除舊怨而殺身,然而可惜又並非只是義士一人,連妻、子也一同殞命,似乎天道太黑暗了,豈不知這是命啊!令堂殊賢惠,夫人十分貞烈,其子長大也一定像其父那樣忠孝義勇,成為蓋世的豪傑,而竟斷了後,太令人痛惜了!再說犬田父子也是忠信孝義之人,這樣的好人竟全家遭受禍難,都是為了救我。因此,雖把我的難治之病奇跡般地治好了,但我並不感到高興。念經祭靈,祈冥福,做佛事,這都是和尚所做之事。我用什麽酬謝他們的恩情呢?”他感激涕零,說得情深義重,表明了他的純潔心地。小文吾和妙真都感到他的真摯,除愁嘆外,實在無話可以慰藉他。

這時,房八鼓起臨終前的最後一點力氣,欣慰地注視著他們說:“犬冢兄真是一位君子,有信有義。您的贊美言辭和富有卓識的教導,勝過千萬高僧的法事。您的難治之傷既已康復,可以行動自如了。因此趕快用我的頭,去蒙混帆太夫等人,撤退水陸守兵,好讓您安全地逃走,並使嶽父也能放回來。這就拜托犬田兄了,趕快取下我的頭來吧!”小文吾不住嗟嘆道:“這還為時尚早,山林兄!你忍受了這麽長時間的傷痛,說了那麽多的話,如不是你這樣勇悍,誰能辦得到?然而傷中要害,縱有名醫也難以醫治,我怎能不從命?令人擔心的卻是今夜不得已留住的那個修驗道的行者念玉。他住在另一間屋子裏,深夜還吹著尺八消遣,後來便沒有動靜了。他未必熟睡絲毫不知這裏的事情,當今人心叵測,多是笑裏藏刀,我只是對他不大放心。但我既非三頭六臂,也無暇顧及他是否睡了,現在先去其臥室看看,如有可疑之事,便趕快鏟除這個禍根。此事容易泄露而難以告成,不盡快防患於未然,雖費盡苦心也會終成泡影。”他小聲告訴大家後,便站起身來。信乃聽了點頭道:“聽了你的話,我想起了點情況。我在耳房時,聽到別的屋子有人在竊竊私語。不僅如此,方才我在拉門外邊時還不斷聽到地板響。我想回頭看看,但正處在病體劇痛之時,力不從心。又因是在暗中,是人是貓或是老鼠所為,聽不清楚,是否就是那個修驗道的行者不得而知。”小文吾聽了,吃驚道:“一定是念玉。竊竊私語的聲音,可能是其同夥偷偷從後門進來。這些事泄露出去被告密的話,就跑不了啦。千萬不可麻痹大意,我真蠢!幾乎誤了大事。”他深感慚愧,後悔不叠。手握著腰刀怒氣沖沖地往外走。妙真趕忙阻攔說:“那個人如有同夥,則敵人多寡莫測,不可莽撞從事。”這樣一囑咐,房八著急,再加上臨終的痛苦,催著說:“趕快,趕快!”信乃也著了急,拿刀站起身來,跟著小文吾同去另一間小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