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弓箭手剛想摘下背後的弓,阿泰爾已經一個箭步沖到他面前。他用力一揮手,袖劍頓時在空中劃出一個圓弧,切開他的喉嚨,斬斷他的弓箭,劃開他的頭巾。斷掉的弓啪嗒一聲掉到地上,那個人也跟著撲通倒地。

阿泰爾——一個已經二十余年未曾戰鬥的人——此刻站在這裏,上下起伏著肩膀,看著貝哈斯和“長毛”的表情由嘲諷變為戒備。躺在腳下的弓箭手抽搐嗚咽著,流出的血很快滲入了沙子。阿泰爾看都沒看他一眼,一直盯著貝哈斯和“長毛”,然後單膝跪到地上,拔劍了結了弓箭手。他知道,威懾力才是他最有利的武器。這些人比他年輕,動作也更為敏捷。他們兇猛殘暴,早已適應了刀口舔血的生活。不過阿泰爾更有實戰經驗,他現在只希望自己可以憑這一點取得勝利。

“長毛”和貝哈斯互相看了一眼,紛紛收起了笑容。頃刻間,周圍陷入一片死寂,只有大樹上的繩子還在擰著樹幹不時發出“吱嘎”的聲響。倒吊著的慕克哈裏斯看著下面發生的一切。他已經掙脫出雙手,正琢磨著要不要趁機逃走,可想來想去他還是決定不要魯莽行事,萬一再將強盜的注意力吸引到自己身上就不妙了。

與此同時兩名暴徒開始繞向兩側走去。看樣子他們是想打算借此包抄阿泰爾。兩人之間的距離逐漸拉大,倒吊著的商人也隨之出現在阿泰爾的視野之中。“長毛”來回搓著手上的半月彎刀,發出唰唰的響聲,貝哈斯則是一副咬牙切齒的模樣。

忽然,“長毛”一步上前,揮刀猛刺過來。阿泰爾拔劍相應,順著手臂借力將其推向一邊。四周的空氣仿佛也被這突如其來的金屬撞擊聲震動,氣氛霎時間劍拔弩張。不過阿泰爾知道,自己現在已經力不從心了。倘若這兩個盜賊繼續像剛才那樣發動奇襲,他恐怕撐不了多久。要知道,如今的他已經是個年邁的老人。老人就應該照顧照顧花草或是用午後的時光研究一些課題,審閱、思考他曾經擁有的摯愛與失去的一切:不該貿然卷入戰鬥之中。尤其是面對多個身強體壯的年輕敵手。阿泰爾朝貝哈斯刺去,想要阻斷敵人從側翼發動的包圍。這招雖然起了作用——但卻遭到了貝哈斯的近身攻擊。刀刃在老人胸前劃開一道口子,暈開了這場戰鬥裏阿泰爾流的第一滴血。然而阿泰爾並未因此示弱,他立即發動反擊。兩人你來我往,刀劍相應,可這卻給了“長毛”下手的機會。趁著阿泰爾無暇顧忌防守的空档,“長毛”揮刀猛砍,瞬間在老人的腿上留下一道很深的傷口。

又長、又深。霎時間,鮮血噴湧而出,阿泰爾幾乎要跌倒在地。他踉踉蹌蹌地走到一邊,背靠泉水,好讓自己不用擔心背後,只需專注前方便可。這會兒老人的身旁是水潭的圍墻,身後是倒掛的商人。

“堅持住,”他聽見商人輕聲說道,“無論今天最後結果如何,我都將永遠感激您,無論此生還是來世。”

阿泰爾點點頭,沒有轉身。他一直凝視著面前的兩個暴徒,不敢有絲毫的放松。見阿泰爾受傷流血,那兩個人似乎又來了精神,一鼓作氣沖上來,發動了更為猛烈的攻擊。阿泰爾接連擋下敵人的進攻,只可惜三招化解,他卻又受了幾道新傷。他現在血流如注,步履蹣跚,已是上氣不接下氣。威懾力已經不能在作為武器使用,失去優勢的他現在只剩下多年磨礪的技藝和本)。他回想起自己曾經經歷的那些偉大戰鬥:戰勝塔拉爾的手下,打敗摩洛,擊退耶路撒冷墓地的聖殿騎士。那個經歷過那些戰鬥的勇士本該輕松秒殺這兩個暴徒。

但那個勇士只屬於過去。他老了,悲傷與常年的隱居生活削弱了他的力量。他用了二十年的時間哀悼瑪莉亞,忍受蘋果的折磨。無論曾經多麽精湛,他的身手最終也不得不隨著歲月的流逝,消散殆盡。

湧出的鮮血不斷滲入阿泰爾的長靴,就連雙手也完全被侵濕。老人顧不得防禦,瘋狂地揮舞寶劍,奮力砍向敵人。他想起他的背包,此刻就藏在無花果樹那裏,只要拿到裏面的蘋果,就能瞬間扭轉局勢。可他離得太遠了,而且他也發過誓,絕對不會再使用它。他之所以將包裹藏在大樹裏面,就是為了遠離蘋果的誘惑與幹擾。而事實上,如果他現在能夠拿到它,阿泰爾肯定會毫不猶豫地使用,畢竟再怎樣也比死在這裏或是讓商人慘死在他們手上來得好。如果他輸了,這個商人定會遭受更加痛苦的折磨。

是啊,他早該使用蘋果的,因為眼下他馬上就要輸了。看到他們再次撲向自己的一瞬間,阿泰爾清楚地意識到這一點。“長毛”避開他的視線從角落沖了上來,阿泰爾大喊一聲奮力想要擋下敵人的攻擊。“長毛”接連發動進攻——一下、兩下、三下——最後在阿泰爾的防禦之下找到漏洞,然後猛地在他側腹部劃開一道傷口。鮮血從深深的傷口下噴湧而出。阿泰爾步履蹣跚,痛苦地大口喘著粗氣。他忽然覺得與其投降還不如就這樣死了,就這樣戰死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