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之後,阿泰爾和瑪莉亞回到他們的處所。兩人共坐在一條石凳上,陷入了同樣的沉思。盡管他們已在大漠度過太多時光,卻從未像現在這樣孤立無援。他們為此刻悲慘的境遇感到難過,為離開馬西亞夫時的疏忽感到自責,還為瑟夫的家人和達利姆的安全感到擔憂。

但最讓他們痛心疾首的是瑟夫的死。

他在床上被人用刀刺死,他們是這樣說的。事情發生在兩周前,由於來得太快根本沒時間向阿泰爾送信。行兇的匕首在馬利克的房間被人發現。據說那天早些時候,有人聽到馬利克和瑟夫發生了爭執。至於那個聽到此事的刺客,阿泰爾還不知道他的名字。但不管聽到的人是誰,得到的情況都是馬利克與瑟夫就組織的領導權產生了爭執。馬利克表示,在阿泰爾回來之前,組織必須由他全權負責。

“看來是你回來的消息激化了他們的分歧。”阿巴斯幸災樂禍地說著不痛不癢的話。他看著面色慘白的阿泰爾與一旁早已泣不成聲的瑪莉亞,臉上滿是得意。

據說是因為瑟夫威脅馬利克要向阿泰爾揭露他的野心,所以馬利克才殺了他。這大概就是他的動機。

瑪莉亞將臉埋進阿泰爾的胸口,竭力抓著她的丈夫不讓自己倒下,但她的眼淚還在止不住地往外流。阿泰爾輕撫她的長發,溫柔地搖著她的身體。慢慢地,她總算平靜下來。火光將光影投射在昏黃的石壁上。屋內暗影舞動,屋外蟲鳴幽幽,不時還有衛兵的腳步聲從遠處傳來。

過了一會兒,瑪莉亞忽然坐了起來,阿泰爾被她的動作吵醒了——原來,看著那跳動的火苗,不知道什麽時候,他也睡著了。瑪莉亞坐起身,她的身體在發抖,像是為了取暖,她拉過毛毯緊緊裹在身上。“我們接下來該怎麽辦,親愛的?”她問。

“馬利克。”他只說了這麽一句話,眼睛一直出神地盯著墻壁,好像根本沒聽到妻子的問題。

“他怎麽了?”

“年輕的時候,有一次去聖殿山執行任務,我的魯莽給他帶來了巨大的痛苦。”

“但你已經吸取教訓了,”她說道,“而且馬利克也知道,那天之後,一個新的阿泰爾誕生了,他還給組織帶來了輝煌。”

阿泰爾不禁發出質疑:“輝煌?真的?”

“我不是說現在,親愛的,”她說,“也許現在不是,但你可以將它恢復到原來的樣子。你是唯一辦到這件事的人。而不是阿巴斯,”一提這個名字,瑪莉亞就好像被什麽東西哽住一般,“不是委員會,而是你,阿泰爾。那個在我的注視下為組織服務了三十余年的阿泰爾,那個在那一天重生的阿泰爾。”

“可這卻是以馬利克弟弟的性命為代價,”阿泰爾說,“還有他的手臂。”

“但他原諒了你,還在你擊敗阿爾莫林之後成為你的左膀右臂。”

“如果這只是表象呢?”阿泰爾的嗓音變得低沉。他在墻壁上看到自己的影子,漆黑一片,仿佛帶著不詳的預感。

瑪莉亞用力晃了晃他。“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

“或許這些年馬利克對我的仇恨一直在他心底不斷滋長。”他說,“或許馬利克早就私下覬覦首領的地位,被瑟夫發現了。”

“是啊,或許哪天晚上我還長翅膀飛走了呢,”瑪莉亞反問他,“你覺得那個一直對你心存仇恨的人是誰,阿泰爾?不是馬利克,是阿巴斯。”

“可匕首是在馬利克的床上發現的。”阿泰爾說。

“肯定是有人故意放在那兒,想陷害他。估計不是阿巴斯,就是他手底下的其他人。要是跟我說聽到馬利克和瑟夫爭執的人是斯瓦米,我肯定一點都不會覺得驚訝。他怎麽那麽巧就在那兒呢?剛看到他的時候,誰能想到他會是阿巴斯手下的爪牙?還是另一個委員會成員的兒子?再說可憐的勞夫呢?我懷疑他根本不是真的死於熱病。這一切明顯是阿巴斯的安排,而你卻跑去懷疑馬利克。我真為你感到羞愧。”

“為我感到羞愧?”他轉向她,她卻把頭別到另一邊。忽然,屋外蟋蟀的叫聲停了,仿佛是為聽清他們的爭吵而刻意收了聲。“為我懷疑馬利克而感到羞愧?難道我沒有被至親至愛的人背叛的經歷嗎?不少人為了一些比馬利克牽強的多的理由背叛了我。我待阿巴斯如親生兄弟,一直想要幫他,可他呢?阿爾莫林視我如己出,可他卻背叛了整個組織。你是為我如此多疑而感到羞愧嗎?相信別人才是導致我最大失敗的根本原因,相信那些錯誤的人。”

他痛苦地望著自己的妻子,對方卻閉上眼不去看她。“你必須毀掉蘋果,阿泰爾。”她說道,“它已經扭曲了你的心智。開拓眼界是一回事兒,可如果將眼界開到鳥能往裏面拉屎就是另一回事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