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遠遠望去,馬西亞夫還是那麽的寧靜而安詳。沒有一個人——不管是阿泰爾、瑪莉亞或是達利姆——知道接下來將會發生的事情。

阿泰爾和瑪莉亞騎馬走在前面,肩並著肩,他們一向喜歡如此。看著逐漸進入視野中的故鄉,幾人滿心歡喜。馬匹有節奏地邁著悠然的步子,坐在上面的人隨之上下輕輕起伏。一家人情緒高昂,歸心滿溢,絲毫看不出任何長途旅行的疲憊。盡管兩人已經上了年紀——都進入花甲之年——可模樣卻還是那麽神采奕奕。不過他們前進的速度卻不是很快:為了適應旅程,他們特別挑選了更注重體力與耐力而非速度的馬匹。他們還在每匹馬的後面栓了一頭驢,用於裝載生活必需品。

達利姆走在他們身後。他繼承了母親明亮的雙眸與父親的膚色和體型,當然還有雙方都有的沖動性格。眼下他真想快馬加鞭沖到前面,先一步爬上通往城堡的山坡告訴大家他們已經回來了。不過他忍住了,一直慢慢騎馬走在後面,這也是為了尊重父親的願望。縱使歸鄉,也要低調行事。達利姆不時揮動手上的秸稈,想要趕走繞在他面前亂飛的蒼蠅。他忽然很想知道,如果立即策馬飛奔的話,是不是就能一下把這些討人厭的小飛蟲甩到一邊。他望向駐地,想著裏面的人是不是已經在塔樓頂上、外堡的防禦墻上看到他們歸來的身影。

走過馬廄,穿過木門來到集市。眼前的一切一如從前。走到村裏的時候,還有小孩興奮地跑過來索要施舍——孩子們還太小,並不知道站在他們面前的人是所有刺客的導師。盡管有一些年長的村人認出了他們,但阿泰爾卻心細地發現他們的眼中藏著不同尋常的警惕。與其說是在歡迎他們,不如說是在防備。即使試圖與他們有眼神交流,那些人也會馬上掉頭走開。一股不安的情緒在他體內泛起。

這時,一個熟悉的身影出現在不遠處。那人站在通往駐地的坡道上,靜靜等著與他們會合。是斯瓦米,阿泰爾離開時留在這裏的一名弟子。記憶中的他一直好武厭學,十年不見,他的臉上多了一道傷疤。只要咧嘴一笑,疤痕就會皺起來。看著他幾乎咧到嘴角的笑容,阿泰爾不禁心想或許是想到自己回來以後,他又不得不忍受那些教義而苦笑了吧。

但他還是必須要服從。想到這兒,刺客大師的目光越過了自己的弟子,投向遠處的城堡。一面帶著刺客標志的大旗赫然迎風出現在眼前。他早就下令命人拿掉那面旗:因為刺客應該摒棄這種虛無的象徵。不過顯然馬利克似乎覺得將其掛在那裏更好。看來前面又有一個人等著他好好說教一番。

“阿泰爾。”斯瓦米微微頷首說道。阿泰爾打算暫時無視斯瓦米沒有用正確的頭銜稱呼自己的錯誤,先將管教的話放到一邊。斯瓦米沒有注意到這個細節,繼續說道:“真高興再見到您。我相信您這次旅行一定也是碩果累累吧。”

“我事先送了消息。”阿泰爾說著,坐定向後靠住馬鞍。達利姆從後面飲馬處走到父親身旁,三人就這樣形成一條直線。他低頭看向斯瓦米:“組織沒告訴你我們的進展嗎?”

斯瓦米諂媚地笑了。“當然,當然,我這麽問不過是出於禮貌。”

“我本以為會碰上勞夫,”阿泰爾說,“只有他辦事最合我心意。”

“啊,可憐的勞夫。”說著,斯瓦米反射性看向地面。

“出了什麽事?”

“勞夫死了,幾年前死於熱病。”

“為什麽不通知我?”

面對刺客大師的質問,斯瓦米只是聳了聳肩,一臉傲慢的模樣,仿佛他對此既不知道也不關心。

阿泰爾抿緊嘴唇,心想,就算這個混蛋不說,自然會有其他人向他解釋。“先帶我們進去吧,住所應該已經安排妥當了。”

斯瓦米再次低下頭。“恐怕沒有。直到剛剛才給你們做出安排,他們命我帶你們去駐地西側的一處居所。”

阿泰爾先是看了一眼達利姆,後者正皺緊了眉,然後又看向瑪莉亞。她凝視著他的眼睛心下交流道,當心,情況有些不對勁。

“好吧。”阿泰爾謹慎做出了回答。幾人下了馬,斯瓦米立即招呼幾名仆從過來。牽走馬後,一行人開始朝城堡大門走去。然而門口的衛兵居然也和先前遇到的村民一樣,竭力避開阿泰爾的目光。而讓阿泰爾意外的是,他們沒有直接前往外堡,而是拐到外面。看著高聳的圍墻,阿泰爾不禁想要去組織核心看一眼。帶著滿腔的不滿,他忍下了——直覺告訴他不可操之過急。所謂的居所不過是一棟建造在石地上的矮房。門前的甬道上立了一扇小小的拱門。外面的台階直通向裏面的客廳。屋內也沒有什麽家具,更沒有人來接待他們。盡管阿泰爾早已習慣生活在簡潔的房間裏——事實上,這是他要求的——但在馬西亞夫,作為刺客大師,他還是覺得自己應該住在導師的塔樓上,或者其他差不多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