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第4/9頁)

這是時間之水,它來自命運之泉“烏達泉”。它不是生命之水,不完全是。但是,時間之水是澆灌世界之樹樹根的泉水,世上再也沒有和它同樣神奇的水了。

勞拉醒來時,農舍裏空無一人。她無法控制地顫抖著,呼吸在清晨寒冷的空氣中凝結成一團白霧。她的手背上有一塊擦傷,傷口上面有濕濕的痕跡,那是橘紅色的新鮮血液。

然後,她知道自己該去什麽地方了。她喝下來自命運之泉的時間之水,她能在腦海中看到那座山。

她舔掉手背上的鮮血,唾液形成的那層薄膜讓她無比驚訝。然後,她上路了。

這是濕潤三月裏的一天,冷得不合常理。前幾天的風暴朝著南部幾個州猛沖過去,這意味著遠望山巖石城不會有什麽遊客了。聖誕節的彩燈剛剛取下來,夏季的觀光遊客還沒有到來。

可是,這裏依然聚集了很多人。那天早晨甚至還來了一輛旅遊巴士,裏面走出十來個男女,他們的肌膚都曬成完美無瑕的茶褐色,富有光澤,臉上掛著讓人安心的笑容。看他們的衣著打扮似乎是新聞節目主播。你幾乎可以想象,他們身上自帶一種熒光閃閃的特質,走動的時候,他們的身形顯得有些模糊。一輛黑色悍馬停在巖石城門前的停車場,停在巖石地精的機動裝置旁。

這群電視人心無旁騖地走進巖石城,停留在那塊平衡巨巖附近,用令人愉快、富有理性的聲音交談起來。

他們並不是這裏僅有的遊客。如果那天沿著巖石城內的道路閑逛的話,你或許會發現,這裏既有看起來像電影明星的人,也有像外星人的人,還有幾個人看起來更像是只有人的概念,而不是人的實體。你也許會看見他們,但更有可能的是,你根本就不會留意到他們的存在。

他們乘坐豪華轎車、運動跑車,或者超大型的四驅越野車來到巖石城。很多人都戴著墨鏡,他們顯然早已習慣在室內室外都戴著墨鏡,不願摘下,一旦摘下就覺得不自在。到處都是精心曬過的完美膚色、合身的西裝、墨鏡、得體的微笑或皺眉。他們有著不同的身高、不同的外貌、不同的年齡和風格。

這些人只有一個共同點,就是他們的表情,一種非常特殊的表情,好像在說:你認識我,或者你應該認識我。這種快速誕生的熟悉感同時造就一種距離感,他們的表情和態度無不表明一種信念:他們相信這個世界是為他們而存在的,世界歡迎他們,他們是受到眾人崇拜和愛慕的。

胖男孩也走在他們之中,步伐懶散。那些雖然沒有任何社交技巧,卻依然大獲成功、超越夢想的人,多半是這種步伐。他的黑色外套在風中呼啦呼啦地拍打著。

站在鵝媽媽飲料店門口的一個生物咳嗽一聲,引起了他的注意。那個生物體型龐大,臉上和手指上突伸出無數解剖刀。它的臉上長滿腫瘤。“準會有一場大戰。”它說,聲音黏乎乎的。

“不會有什麽大戰。”胖男孩說,“他媽的不過是一場模式轉移、一次整頓。跟道家的老子一樣,戰爭這類形式早他媽的過時了。”

腫瘤生物沖他眨眨眼睛。“等著瞧吧。”他只回復一句。

“隨你怎麽說吧,”胖男孩說,“我正找世界先生。你看見他了嗎?”

那家夥用一把解剖刀抓抓腦袋,長滿腫瘤的下唇因為專心思考而凸了出來。接著,他點點頭,說:“他在那邊。”

胖男孩朝著他指的方向走去,連一句謝謝都沒說。腫瘤生物沒有出聲,一直等到胖男孩走出他的視線範圍。

“準會有一場惡戰。”腫瘤生物對一個臉上閃爍著熒光點的女人說。

她點點頭,靠近一些。“大戰之前,你有什麽感受?”她的語氣充滿同情。

它眨眨眼睛,然後開始講述。

城先生的福特探險者越野車上有一套全球定位系統,一個銀盒子會根據衛星指示輕聲告訴他汽車所在的位置。但是,離開布萊克堡、駛上鄉村公路後,他還是迷路了。開車經過的那些道路似乎和屏幕上顯示的亂七八糟的路線完全不同。最後,他把車停在一條鄉村小路上,搖下車窗,向一個早晨出來遛狗的胖女人打聽去梣樹農場的路。

她點點頭,指了下方向,又說了些什麽。他聽不懂她說的話,但還是說了句萬分感謝,然後關上車窗,向她指點的大致方向駛去。

他繼續開了大約四十分鐘,駛過一條又一條鄉村公路,每一條路似乎都有希望,結果每一條路都不是他要找的路。城先生煩躁地咬住下唇。

“我太老了,不適合幹這屁活兒了。”他大聲說著,享受了一把電影明星式的厭世情緒。

他已經快五十歲了,大半輩子都耗費在一個以縮寫字母當名稱的政府部門裏。十二年前,他的工作有了一次變動,至於算不算是離開政府機構轉而為私人機構工作,這就是見仁見智的問題了。有時候他覺得自己還在為政府工作,有時候又覺得自己不再是政府的人了。管他呢,除非你也變成大街上的普通人,才會覺得這兩者之間的性質真的有所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