插曲 末日風暴

伊森·基用一個馬口鐵茶缸吃著燕麥粥。這是他的早餐。勺子在茶缸裏刮來刮去——粥煮得時間有點長,所以茶缸壁上粘了厚厚的一層硬皮。他坐在後院的露台上,雙眼盯著不遠處的地平線,似乎在望著特定的某個東西,又似乎在望著一切。他從茶缸裏撈起一顆黑莓,塞進嘴裏慢慢咀嚼。黑莓不太甜,倒有點酸。

不知哪裏冒起一團無名火,他一把將茶缸扔了出去。“當啷”一聲,茶缸落在十步開外,裏面剩下的燕麥粥撒了一地。

“你鉆進牛角尖了。”瑪麗·史迪奇說。伊森嚇得渾身一哆嗦,脖子像被電擊了一樣僵住。

“老天爺,瑪麗。”他氣呼呼地說,“下次能不能先打個招呼?”

瑪麗·史迪奇——她是他們的救星或是災星?他不知道。但有一點可以肯定,瑪麗並非真正的信徒。而他很難相信一個為錢賣命的人。錢只是一種媒介,它甚至連實物都算不上;它並不代表任何真正的價值,無非是衡量人們欲望的一種無聊手段。

那麽,她究竟抱著什麽樣的目的呢?

“你已經萎靡不振很久了,”她說,“已經發生的事,你無法改變,遺憾有什麽用?吸取教訓,繼續向前——”

“你少在這裏教訓人,我不需要,也不想要。”

她拉來一把椅子坐下,手裏端著一杯咖啡,小口抿著,“她死了。”

他們兩個都知道瑪麗口中的“她”指的是誰。

米莉安·布萊克。

“現在還不能確定,”他說,“我們還沒有找到屍體。”

“外面地方太大了,她死在哪裏的可能性都有。石頭下面,山溝裏。那樣的環境,一個小姑娘是很難幸存下來的。我看到了她的弱點。她的身體很結實,比很多人想象的都要結實,但她從裏到外已經垮了。”

伊森咕噥了一聲,他拍著自己的胸口說:“但她這裏很強大。”

瑪麗不屑地笑了笑,這讓伊森更為惱火。他不喜歡被人嘲笑,但他忍住了沒有發火,因為她要顧及瑪麗的面子。他不希望任何事疏遠他們的關系,至少不能在這兒,不是現在。

“那姑娘哪裏還有心啊?”瑪麗說,“她胸膛裏只剩下一個沾滿汙穢的巢,又黑又臭,裏面盛著一只已經風幹的死鳥。我早該知道的,因為我和她一樣。”

“那你告訴我,怎麽才能殺死一個沒有心的東西?”

又是一聲輕笑,比上一次更加充滿挖苦的味道,“問得好。也許你用不著殺死它。”

伊森把心中的憂慮說了出來:“沒有一件事是順利的。她死了,戴維也死了。”這時頭腦深處忽然有個聲音糾正他說:不,戴維是你殺的。你一槍打爆了他的頭,“而我們依然沒有找到那孩子。”

“我提醒過你不要拿那個卡車司機的事詐她。”

“我本來用不著後悔的,現在你倒好,用馬後炮來轟我?怎麽跟我媽一樣。她也總是對我說,別擔心,做個男子漢,要有自己的主見。可一旦你做了什麽事——哪怕剛剛開始——她就開始一盆一盆地潑冷水了,說你把事情搞砸了。她說她鼓勵我們犯錯誤,可實際上我們無論做什麽,在她眼裏都是錯的。也許她把我們這個家都看成了一個錯誤。我也不知道。都無所謂了,反正她已經死了,生活還在繼續。”

遠處的沙漠上空,禿鷲在盤旋翻滾。

瑪麗深吸了一口氣說:“這就是你的一個軟肋。”

“什麽?”

“家庭。”

“家庭怎麽會是軟肋?”

“對你來說就是,伊森。你在你的頭腦中創造了家庭這個觀念,而這其中的原因多半是你的妻子挨了一槍,從此再也不能像正常人一樣。所以你創建了這個地方,並把這裏的人視為家人,如此一來就意味著他們對你產生了依賴性,你對他們也是同樣。你以為這就是群體,但它只是你的弱點,說明你並不是在為自己而活。”

“你又來了。”他警告說。

“你把戴維當兒子看待,可他背叛了你。還有你對那個孩子艾賽亞的熱情。你根本就不需要他。我們已經制訂了計劃,一個切實可行的計劃,而且它眼看就要成功了,我們甚至能聞到閃電之前臭氧的氣息。你馬上就要幹一件驚天動地的大事,你將改變這個國家。”

“也許吧。”他說。但他們仍然沒有找到那孩子。而他的妻子——她不願和他說話,她就坐在自己的房間裏一動不動地發呆,嘴裏嘟囔一些他完全聽不清的話。她把他凍結了,他知道為什麽,因為他失敗了。他敗給了米莉安,精心準備的騙局也搞砸了。他還打死了戴維,而最終,艾賽亞仍然下落不明。

“你又開始想那孩子了。”瑪麗說。

“麻煩你別在我身上用你的超能力,可以嗎?我瘆得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