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棋逢對手

有那麽一會兒,米莉安心裏七上八下,感覺特別不踏實,就像一把被狂風吹得東倒西歪的草坪椅。伊森不見了,僅剩下她一個人,在這沙漠深處一個奇怪的地方。她不了解這裏,甚至也不了解這個州。她只想找到加比,可突然間周圍的一切變得如此陌生和龐大,她頓覺渺小得可憐。

這時,一個女人出現了。她皮膚光滑,但略顯暗淡,長長的黑發在腦後紮了一個馬尾。她整個身子似乎都是斜著的:歪著脖子,雙臂交叉,上半身往左斜,而屁股和下身則往右。真是驚奇。

女人從齒縫間嘶嘶吸了口氣。

“怎麽了?”米莉安問。

“我是你的向導。”

“向導?這是哪兒啊,迪士尼樂園嗎?我想見我的——”她忽然打住,因為她想說女朋友,可又覺得有點別扭,“我想見加比,我的朋友。咱們就別耽誤工夫了。”

“好,好,不過她在另一頭,我們走著去,所以,順道參觀吧。”

遠處,天空好像挨了一槍,顏色由紫變成了血紅。她仍能聽到槍聲,步槍和手槍都有,此時聲音離她已經不遠。乓!乓!乓!

米莉安有些惶恐。這個地方——她也不知道該如何形容——有點神秘莫測。破舊的收音機裏傳出噼噼啪啪的爆裂聲。可她也只能打破腦袋拿扇子扇,豁出去了。不管遇到什麽,她總能想方設法找到安慰自己的理由,哪怕這理由多麽扭曲變態。鑒於她始終沒機會看到伊森·基最後是怎麽掛掉的——多少有些遺憾——不過有個現成的倒是送上門來了,她的手饞得直癢癢。

“我是米莉安。”她伸出一只手說。

“我是奧菲利亞。”

奧菲利亞握住了米莉安的手——

深紅色的液體,打鼓一樣的脈搏。呼吸,深呼吸,吸氣,呼氣,進,出,整個世界猶如一顆跳動的心臟,瑟瑟發抖的肺,流淌著血液的大動脈……

米莉安倒吸了一口氣,連忙抽回手。

“你……”她驚訝地說。

“我?”奧菲利亞調皮地問,因為她知道。

“你……你不是一般人。”

奧菲利亞伸了伸舌頭,她似乎很驕傲,就像一只貓不僅能抓住金絲雀,還能把金絲雀的腦袋囫圇吃掉一樣。“也許吧。”她說。

“你有什麽特異功能?”

“會讓你知道的。走吧,觀光時間。”說完她一馬當先走到了前面。

米莉安的倔強勁兒上來了,她感覺自尊受到了侵犯,所以她一動也不想動。她想撇嘴,吐痰,發出不屑的聲音。從來都是別人跟著我。她是領路人,其他人永遠只能追隨她的足跡。可如今呢?好吧,加比在這條黃色磚路的盡頭,盡管有一萬個不情願,盡管心裏恨得牙齒癢癢,但她還是乖乖地跟了上去。

因為現在她成了菜鳥。

她討厭當菜鳥。

奧菲利亞又開口說:“那些拖車大部分都是房子。裏面住著人,他們在裏面睡覺,做飯。拖車是特殊人群的家,像我,像你這樣的人,你要是願意的話,也可以留下。”最後一句話聽起來並不是特別熱情。米莉安從她的語氣中感覺到了酸酸的味道——嫉妒。“帳篷裏床鋪多一些,都是小床,一張挨一張,但住著不舒服,因為夜裏很冷。這裏還有幾棟真正的房子,車道盡頭那棟平房是伊森和凱倫的。”

“凱倫,是他妻子?”

奧菲利亞邊走邊輕蔑地擺擺手,仿佛在說:是,是,跟你有毛關系,賤人,別打岔。“沿那條小路過去可以看到溫室,儲物櫃、軍用帳篷還有蜜桶——”奧菲利亞轉過身,居然一臉不耐煩地瞪了米莉安一眼,好像她提出了什麽低級的問題似的,“蜜桶就是糞桶,便桶,拉屎拉尿的東西。”

“行了,賤貨,我就是馬路上長大的,你覺得我會連蜜桶是什麽都不知道?”

“我想也是。”

米莉安不屑地瞧了她一眼,心想這娘們兒憑什麽覺得比我厲害?“你最好對我客氣點,萬人騎的臭婊子。”

奧菲利亞的臉陡然變色,仿佛猝不及防被人扇了一嘴巴,“你說什麽?你罵誰是妓女呢?”

“呃,”米莉安眼眉輕輕揚起,“這恐怕是最簡單的猜謎遊戲了吧。是米莉安上校告訴我的,在沙漠裏,用的是這張嘴。”

“到底是誰?”她居然用手指戳起米莉安的胸口,篤,篤,篤,“快說,是誰說我在這裏是幹那個的?”

啾,啾,眨眼睛。

“我去,別這麽沖。你在這裏真是幹那個的?”

“我是導遊,”她又戳,篤,篤,篤,“不是妓女。”

“喂,把你的爪子拿開。老娘才不在乎你管自己叫什麽——”她抓住奧菲利亞的手指不放,“導遊,三陪,應召,吃腿飯的——”

“吃什麽飯?”奧菲利亞用力推了她一把,並氣勢洶洶地沖上來。米莉安一個趔趄向後退去,她環顧四周,仿佛在確定有沒有人看見?有沒有人管?奧菲利亞又推了她一下,“什麽意思?你說我是什麽?你這該死的——”她揮拳就要打米莉安的腦袋,米莉安心裏說:媽媽的,不管了,今天非得好好教訓教訓這個賤女人!可下一秒,奧菲利亞的拳頭忽然松開,她甩了甩手說:“打你怕臟了我的手。你想見你朋友是吧?走吧,我帶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