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烤棉花糖

米莉安繞著法院轉了幾圈,確保那個警察沒有追上來。終於放下心時,她走回自己的廂型車,打開後門,裏面有一張破舊的雙人小沙發,她爬上去,蜷縮成一團。

繼之而來的是暴風驟雨般的一場哭泣。她的喘息如同颶風席卷天地,眼淚像洪水決堤,難以遏制。

再過三周,這棟大樓將被摧毀,至少某些部分將蕩然無存。大樓裏有很多人會喪命——死於爆炸,或者槍手。子彈和炸彈,這是一場大屠殺,一次有預謀的恐怖襲擊。

現在所有的線索開始匯總起來,一根帶刺的鐵絲纏上她的手腕,形成一副手銬,把她生生拖進這件事中。她想說這跟我沒關系,這不是我的馬戲團,不是我的猴子,但她很清楚自己已經無法置身事外。瑪麗·史迪奇——瑪麗剪刀,瑪麗精分——同樣在場。這就意味著她也將死於三周之後的那場災難。而更令米莉安感到疑惑的是,出現在大廳裏的那三名槍手,和死在沙漠中那個曾經試圖打死她和格雷西——那個男孩的母親——的家夥有著相同的文身和箴言;而這個家夥的背後正是害死了韋德·齊並一心要找她算賬的那夥人。

米莉安想躲得遠遠的,她此刻最強烈的願望,就是在這架燃燒著的飛機即將墜毀之前,在它即將害死所有人之前,拉下開傘索,將自己彈射出去。可事情已然到了這個地步,她真能做到袖手旁觀嗎?答案是否定的。

“你喜歡這種事,對不對?”前排座位上忽然傳來一個聲音。

她大驚失色,一骨碌從沙發上翻身坐起,而與此同時,她已經從褲子的後兜裏掏出了背鎖刀,並“啪”的一聲彈出刀刃。

韋德·齊斜靠在前排座椅的靠背上,望著後面。

他仍是米莉安第一次見他時的模樣。

除了眼睛。他的那雙眼睛像兩個酥脆的棉花糖,外焦裏嫩。

“滾!”米莉安啐了一口。

“別發火嘛,”冒牌韋德說。他一開口,嘴巴裏就會噴出忽明忽暗的灰燼,“這是你的果醬,米莉安·布萊克,是你的面包和黃油,你的甜蜜地帶,你的馬戲團,當然——”說到這裏他張開雙臂,即便她看不到,但卻能聽到他燒焦的皮膚幹裂剝落的聲音,就像一腳踩在炸薯片上“——這絕對是你的猴子。”

“這不是我想要的。”

韋德在融化。殘廢的雙眼逐漸變窄,融化的棉花糖化作白色的小溪,冒著泡泡和蒸汽,徐徐流下臉頰,“真的嗎?真——的——嗎?上墳燒報紙,你糊弄鬼呢?你內心深處存在這樣一個角落,它堅信你屬於這裏,你屬於風暴的中心。只有在那裏你的心跳才會加速,你感覺自己前所未有地醒著,活著。幾年前當你傾盡全力要拯救你那開貨車的男朋友時,你就已經蘇醒了。你發現自己擁有異於常人的能力。你是分流器——能把河水分流的石頭;你是命運的敵人——能阻擋收割者的鐮刀。你已經習慣了這樣的身份,並逐漸開始喜歡它,而且你也喜歡和死亡有關的一切。”

米莉安爬起來,用盡全力撲向前排,把刀插進韋德的脖子,“我不是那樣的,你胡說。”

韋德咯咯笑起來,“真暴力,像只野貓。我們喜歡這樣的你,米莉安。你很有能力,我們希望你不要放棄這一切。如果你離去,我們會非常難過。盡管我們已經為你的離開準備了一大筆遣散費。”

她大吼一聲,好像她正用力舉起一台冰箱,等她反應過來時,她已經在冒牌韋德的臉上連刺了數刀,從下巴到眉毛。

她重新集中精神。

哦,原來她刺的是座椅。

因為入侵者是假的,或者說,至少不是真實的存在。也許是幻覺,也許是幽靈,或魔鬼,或她自己精神的投射。也許是她死去的孩子,被那個拿著紅色雪鏟的女人偷走的孩子,而今化作幽靈來糾纏他不稱職的母親。

米莉安從口袋裏找出鑰匙,發動了車子。如果她真想和某個人來一場對話,那這個人必須是真實存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