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6(第3/7頁)

羅斯瑪麗讓陷入昏迷的安迪躺下來,將他拖往沙發尾端,讓他的腳踝靠在扶手的厚墊上,頭部枕住另一邊扶手。羅斯瑪麗用毛巾纏住他淌血的左手,綁緊後安置在身側,再調整他另一只胳臂,然後站著看他的GC T恤隨呼吸起伏。

她自己也深深吸了一大口氣。羅斯瑪麗將頭發撥到後邊。

她解開安迪的布鞋脫掉,按揉他穿著襪子的雙腳。

羅斯瑪麗離開房間時,檢查了一下燭光儀式的倒數時間:3:16:04。

她拿了浴室的肥皂,從廚房取一碗溫水,回到安迪身邊,先後拆開兩手的毛巾,挑掉兩邊傷口上的碎屑,清洗並滴上酒精,然後拿幹凈的長毛巾緊緊纏住,重新綁好。

她攤開一張褪色的針織毛毯,蓋到安迪身上,她很確定這應該是從卡斯特韋特家的客廳拿來的。

安迪需要打破傷風、動手術、住院;但他這副生角帶爪的虎眼模樣,如何能夠?

她只能信任喬,據實告訴他了,因為實在沒有別的辦法。也許,只是也許,喬會認識一位能夠信得過的醫生,或靠賄賂方式,叫對方封口,或許他認識某個私人診所的醫生。

羅斯瑪麗清洗安迪臉上及頭發上的鮮血,她將他的頭發撥開,輕輕擦洗一道一英寸長的腫脹幹血,然後不再動它。

她把東西拿回廚房,在水槽清洗雙手和毛衣上的血跡,將抽屜塞回制冰機下,打開開關,倒了一杯冰水,先喝幾口,然後重新注滿。

她把玻璃杯放到控制台上,坐到沙發尾端的地板,摸摸安迪的額頭。涼涼的,但不至於太涼。她觸著其中一只額角的角尖,感覺頗為光滑。

她背靠著沙發,將頭倚在扶手上,靠近安迪的頭部,然後嘆氣閉上眼睛,聆聽禱告時刻的通報,唱詩班的歌聲,接著是歌劇男高音。

羅斯瑪麗張開眼睛,看到六個屏幕上,四個不同的場景——兩個屏幕播著廟宇的畫面、一個有埃及文標示的體育館、QE2郵輪的大階梯、兩個播放樓下綿羊草原上的擁擠人群——所有倒數時間都是——1:32:54,而且數字仍繼續跑動。控制面板上的紅色數字轉譯成5:29。

她不知道時間已經這麽晚了,但剪毛巾、清理傷口……喬現在應該已經上路或快出門了,所以沒必要再打電話給他了。他一定以為她提早上樓,會徑自上來。

她看著屏幕,聽著人們談話、新聞主播、摩門教合唱團。

安迪轉過頭,她也跟著轉頭。安迪用一對虎眼望著屏幕。“嗨。”她說,“有你陪我們真好。”安迪默默看著。“會渴嗎?”羅斯瑪麗問。

他喉頭發出聲音。

羅斯瑪麗跪下來支住他後腦勺,扶著玻璃杯喂他喝水。“喬很快就會到了,”她說,“他可能知道該送你去哪裏治療,你不會有事的。”

她將安迪的頭垂放下來,把杯子擱下。

安迪看著屏幕。

她說:“一定會很精彩。”然後旋背再次倚到皮沙發的扶把上。

兩人貼近靠著頭,欣賞、聆聽。“啊,你瞧……”她笑說。安迪清了清喉嚨,說道:“蠟燭點燃三分鐘後,便會開始釋放出含在毒氣裏的病毒,會擴散……”

羅斯瑪麗轉頭看他,“但檢驗室說蠟燭沒問題……”

“那是因為他們不知道他們要檢驗什麽,”安迪說,“所以我才會被釘在這裏……為了防止我告訴你,及時把話傳出去……我正打算那麽做。”安迪咽著口水,望著羅斯瑪麗,“我覺得自己好沒用,”他說,“我一直想到詹姆斯那個孩子……”

羅斯瑪麗瞪著他。此時燭光儀式的音樂揚起,合唱隊大聲齊唱。

“羅斯?你在嗎?”

“喬!”她喊道,“等一下!”她正要站起來,卻被安迪包紮的手拖住臂膀。“我覺得好罪惡,媽。”他的虎眼淚光閃動,“我不該對你說謊,什麽事都瞞著你——關於蠟燭,關於牠——我真希望自己死掉算了!”

她扭身看著從門口進來的喬,他又高又帥,瀟灑到不行,戴著大禮帽、白領帶、白手套,一身燕尾服,一手拿著一包天藍與金絲的衣料,另一手拎著野餐籃。“有意思。”他說著把那捆衣料扔到椅上。“我一向以為這會是個很喜慶的場合,但現在時間終於到了,我卻突然覺得——好像只能用‘肅穆’來形容。嗯。”他把柳條籃子放到控制台上,摘下禮帽,倒放籃子旁邊。“你。”他用白手套指著安迪,“算你運氣好,有個這麽有愛心的母親,換作是我,就會讓你一輩子釘在墻上。”

羅斯瑪麗跪在地上,扶著控制台邊緣,擡眼看著他。“喬?”

“嗨,小妞。”他俯望著羅斯瑪麗笑說,一邊扯著指尖上的白手套。“今晚好戲就要登場了。”他用艷黃色的雙眼對羅斯瑪麗眨了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