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真正的金幣(第3/11頁)

問得好,不是嗎?身為女巫,你必須讓別人相信你知道接下來該做什麽,哪怕其實你並不知道。派迪會活下去,他可憐的小外孫卻無法死而復生了。“我會把事情處理好的,”蒂凡尼說,“這是我們女巫的責任。”

只是這裏只有“我”,沒有“我們”。她一邊想著,一邊穿破晨霧,飛向那野花盛開之地。我真希望自己不是這麽孤單。

在榛樹林裏有一塊空地,從早春到晚秋都開著野花。珍珠花、毛地黃、老人褲子花、跳跳花、淑女帽子花、三倍利花、鼠尾草、青蒿、粉花鋸草、凝脂草、小櫻草、報春花,還有兩種蘭花。

有一個被大家認作女巫的老婦人,就埋葬在這裏。如果你是知情人,你就會在一片蔥蘢之下看出她小屋的一點遺跡。如果你知道得夠多,你還能看出她具體被埋在哪個位置。如果你掌握的情況更多呢,你還能看出老婦人的貓被蒂凡尼埋在了什麽地方:那裏長著貓最喜歡的一種薄荷草。

曾經有一次,騷動的人群來過這裏。哦,是的,他們來過,那些瘋狂的人,他們把老婦人從小屋裏拖出來,丟進雪地,又推倒了她破破的小屋,燒了她的書,因為那些書裏有星星的圖畫。

而這一切的起因是什麽呢?只是因為當時男爵的兒子失蹤了,而這個斯納珀利老太太平日裏孤單得可疑,又沒有牙,再加上嗓音啞啞的、怪怪的。大家就覺得她是個女巫,而白堊地的村民們是不信任女巫的,所以她被揪了出來,扔進冰天雪地裏。當火舌吞沒了她家的茅草屋頂時,畫著星星的書頁也紛紛在火中化成灰燼飄向夜空。而在另一旁,人們用石頭砸死了她的貓。那個冬天,有多少人家緊閉房門,把這個老婦人關在門外,最後她終於倒在了皚皚白雪中。總得把她埋在什麽地方吧,於是,在曾經是她家的位置上,人們掘了一個淺淺的墳墓。

可是,老婦人和男爵之子的失蹤其實沒有什麽關系,不是嗎?在那之後不久,蒂凡尼到奇異的精靈王國,才把他救了回來,沒錯吧?現在,沒有人提起那個老婦人了。人們只知道,當他們在夏天走過那塊林間空地的時候,總能聞到空氣中滿溢的、令人愉悅的花香,還能看到蜂兒飛舞,然後想起蜜的顏色。

沒有人再提起過去的事。是啊,你能說些什麽呢?說那個老太太墓上的花可真稀有呀,還是說,阿奇家那個小女巫埋葬那只貓的地方長了好多薄荷草?那些花草是個謎,或者說是一種判定。只是,到底是誰作出了這樣的裁判,又是對誰作出的,又是為了什麽緣故。這些問題就最好不要去想了,更別說是討論了。人們只知道,在那個疑似女巫的老婦人長眠的地方,生出了綺麗的花朵——只是,啊,不知道為什麽會這樣。

蒂凡尼從來沒有過這種困惑。那些種子很貴的,而且是她跑了好遠的路,到雙衫鎮上才買到的。她發過誓,每年夏天,都要讓人們看到樹林裏繽紛的花朵,然後想起曾經有一位冤死的老婦人埋葬在這裏。她不太清楚自己為什麽要這樣做,但是她從靈魂深處相信這麽做很有必要。

現在,在一叢勿忘我中間,蒂凡尼挖好了一個讓人難過的、深深的小坑。把該放的東西放進去以後,她四處看了看,確保沒有被早起的過路人看到,然後就用雙手捧起泥土,一邊填坑,一邊還不忘揀出混在土裏的枯葉。最後,她又往這個小小的墳墓上移栽了一些忘我花。這種花長在這裏並不是很合適,但它們長得很快,這一點很有用,因為……

有人在看她。蒂凡尼突然又有了這種感覺。此時切忌回頭張望。她知道自己應該是隱蔽得很好的。比她更會隱蔽的,除了威得韋克斯奶奶之外,她還沒見過別人。可是現在,她怎麽就被盯梢了呢?雖然晨霧還沒有消散,但如果有人從路上走過來,她是會聽到的。那麽,是什麽鳥兒或者動物在偷窺她嗎?也不是。它們給人的感覺不是這樣的。

按理說,女巫不必回頭張望就知道是誰躲在她背後。一般來說,她都能做到這一點的。而此刻很奇怪,明明她所有的感知都在告訴她,只有她一個人在這裏,可是不知道怎麽回事,她就是覺得不對。

“肯定是過度勞累又缺乏睡眠,出現了幻覺吧。”她大聲說。然後,她覺得自己聽到一個微弱的聲音在回答:“是的。”仿佛回聲一般。只是,這裏並沒有那種可以制造回聲的環境呀。她騎上掃帚,盡可能快地飛走了,當然了,其實也不是那麽快,這樣也好,免得她看起來像是在逃跑。

嗯,只能說是她腦子有點錯亂了。女巫們一般不提這件事,但她們都知道有這麽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