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真正的金幣(第2/11頁)

一個人吊在谷倉的椽子上。

椽子吱嘎作響,一點灰土和幾根幹草飄落下來。蒂凡尼飛快地把幹草接住,把燭台拿走,以免有東西再掉到火上,把整座谷倉都點著。她正準備把蠟燭吹滅時忽然想到,那樣的話,她就要在一片黑暗中陪伴那具輕輕旋轉的身體了,他是死是活還不是很清楚呢。她把燭台格外小心地放在門邊,想找到一件鋒利的工具。可是在派迪家的谷倉裏,什麽東西都是鈍的,只有一把鋸子還算可以。

那個上吊的肯定是派迪!除了他還能有誰呢?“派迪先生?”她問著,爬到了落滿灰塵的椽子上。

傳來一陣喘氣似的聲音。她應該為此而慶幸嗎?

她用一條腿鉤在房梁上,騰出一只手來拉動鋸子。可問題是,她還需要再來兩只手才夠用。繩子緊緊地繞在上吊那個人的脖子上,鋸子的鈍齒刺啦刺啦地劃過繩子,搞得他晃得更厲害了,而且他又掙紮了起來。那個蠢材,現在繩子不光是亂晃了,還擰起了麻花。再這樣下去,她都要掉下去了。

空中閃過什麽東西,好像是某種鐵器,然後只見派迪像塊石頭一樣掉了下去。蒂凡尼努力保持住平衡,抓住一根落滿灰塵的椽子,半是爬、半是滑地追著派迪到了地上。

她拼命拉扯著他脖子上的繩子,可是它繃得太緊了……突然間,羅伯·無名氏出現了,就站在她面前,此刻真應該配一段背景音樂的,而且是特別炫的那種。羅伯·無名氏舉著一把小小的、亮閃閃的雙刃劍,滿臉疑問地看著她。

蒂凡尼在心裏嘆了一口氣。派迪,你這個人渣,你到底有什麽長處?有什麽價值?你連上吊都不會。你活下去還有什麽意思?我要是不救你,是不是其實對你、對這個世界都更好?

想法這種東西就是這樣的。它們自己冒出來,然後落進你頭腦裏,希望你能照它們的樣子去想。可是有些想法如果很陰暗,你就必須把它們打壓下去。要不然,一個女巫就會滿腦子都是壞想法。然後就一切都完了,只剩下它們在得意地叫囂。

蒂凡尼聽過這麽一種說法:要想真正了解一個人,你必須穿上他的鞋先走兩三英裏的路。這麽說真是沒什麽邏輯,因為當你穿上別人的鞋走了兩三英裏路以後,你只會發現人家在追你,還指責你偷了他的鞋——當然了,因為沒鞋穿,他可能追不上你。不過,這句諺語的真正含義蒂凡尼還是懂的。再有就是,她面前的這個人,真的是只剩下一線生機而已。她沒有選擇,真的沒有選擇。她必須為他保住那線生機,哪怕是為了他摘下的那一小把蕁麻。這個愚蠢的大塊頭,他心裏總還是殘存著一點善良的。雖然只有一點點,也還是有。這是無可否認的。

蒂凡尼打心眼兒裏不喜歡自己這麽多愁善感的樣子,她對著噼啪菲戈人的首領點了點頭。“好了,動手吧,”她說,“盡量別傷著他。”

劍光一閃,繩子就斷了。這個動作完成得非常輕巧,有如出自外科醫生之手,只是外科醫生在動手之前肯定會先把手洗幹凈些吧。

繩子一斷開,馬上就“啪”地彈了出去,像一條蛇。派迪那麽用力地喘著氣,連門邊的燭火都受了擾動,仿佛一下子矮了一截。

蒂凡尼站了起來,撣掉身上的土。“你還回來幹什麽?”她對他說,“你要找什麽?你覺得這個地方還能有什麽好事等著你嗎?”

派迪躺著不動。沒有回答,連一聲哼哼都沒有。現在,看著他倒在地上,艱難地喘息著,想恨他都很難了。

身為一個女巫,你必須做出選擇。而且通常來說,你要做的選擇是一般人不願意做的,甚至是他們聽都不願意聽的。於是她拿出自己專門帶來的舊床單,撕了一條,去外面的抽水井沾濕了,回來給派迪擦了臉,然後用剩下的、大一點也幹凈一點的那半塊把死掉的小寶寶包好。這算不上最好的裹屍布,但它至少是個正經東西。她有點恍惚地提醒自己,以後還得多儲備一些布才行,不然就沒東西做繃帶了。然後她才想起自己還沒表現出應有的謝意。“謝謝你,羅伯,”她說,“要是沒有你幫忙,我可解不開他的繩子。”

“我覺得,說不定你可以。”羅伯說著,不過其實他們兩個都知道,她確實做不到,“也真是巧了,我剛剛正好路過,你知道,我可一點也沒跟蹤你,純屬偶然巧合。”

“最近經常發生這種偶然巧合。”蒂凡尼說。

“是啊。”羅伯說著,齜牙笑了,“經常發生巧合,這也是一種偶然現象。”

要想讓一個噼啪菲戈人不好意思,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他們根本就不懂什麽叫“不好意思”。

噼啪菲戈人的首領看著蒂凡尼問:“現在怎麽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