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傳統(第4/6頁)

想到與他和解,讓菲兒忘記要活動肌肉,所以,她只好把注意力集中在爭吵上,集中在各種計劃上。但寒冷讓她的思維漸漸遲鈍,她的思路開始紊亂,讓她不得不甩甩頭,再從頭想起。這時魯藍對她的訓斥也幫助了她,讓她能集中精神,保持清醒,即使是他拍在她屁股上的巴掌也是有用的。雖然她痛恨承認這一點,但每次她都會被這樣的巴掌從漸漸昏迷的狀態中抽醒。過了一會兒,她開始更頻繁地挪動身體,掙紮到幾乎要從魯藍的肩頭掉落的程度,這都是為了能讓魯藍多打她幾下。只要能保持清醒,無論做什麽都是有必要的。她不知道已經過去了多久,但她的扭動和掙紮開始變得愈來愈無力,直到魯藍不再訓斥她,更不抽她巴掌了。光明啊,她真希望那家夥能像敲鼓一樣敲打她!

光明在上,我為什麽會想要這種事?她模糊地思考著。一個絕望而渺茫的意識在告訴她,她在這場戰鬥中打敗了。黑夜似乎比任何時候都更黑,她甚至看不到雪地上的月光,但她能感覺到自己的滑落,滑得愈來愈快,朝向一個無底深淵。她無聲地咆哮著,陷入了昏迷。

夢境隨之而來。她正坐在佩林的膝頭,他的手臂緊緊圍繞著她,讓她幾乎無法移動。在她面前,熾烈的火焰在一座巨大的巖石火爐中吼叫著。他卷曲的胡須刮蹭著她的臉頰,他捏著她的耳朵,讓她感覺疼痛。突然間,一陣強風吹進房間,將熊熊爐火如同燭焰般吹熄。佩林變成一陣青煙,隨風消散。在痛苦的黑暗中,她與那股風爭鬥,但風將她吹起,讓她翻了一個又一個筋鬥,直到她暈眩得無法分辨上下。她孤身一人,滾進沒有盡頭的冰冷黑暗,知道自己再也無法找到他了。

她跑過一片冰凍的原野,掙紮著走過一個又一個雪堆,栽倒在地,又掙紮著爬起來,惶恐地奔跑。冰柱從幹枯的樹枝上垂掛下來,將她包圍,鋸齒般的寒風從沒有樹葉的森林中吹過。佩林非常憤怒,她不得不離開,她無法回憶起那場爭吵的細節,她不知道自己怎麽會將自己美麗的狼推入那團怒火,讓他徹底失去理智。但佩林並沒有失去理智,他正要將她放在膝頭,就像他以前所做的那樣。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為什麽她要逃開?他們會和解。她當然會讓他為他的魯莽付出代價,肯定有那麽一兩次,她用拋出的碗和鍋子讓他流了一點血。她當然不是真的要傷害他,她也知道,他絕不會真的傷害她。但她也知道,她必須跑,必須前進,否則她就會死。

如果他捉住我,她無力地想著,至少我的一部分會暖和過來。這個想法讓她笑了起來,直到死白色的大地在她周圍旋轉。她知道,自己很快就會死了。

巨大的篝火俯視著她,高山一樣的原木柴堆噴吐著白色的烈火。她赤身裸體,非常非常冷,無論她多麽靠近那個火堆,都無法感到暖意。她的骨頭凍成了冰,她的皮肉只要輕輕一碰就會變成碎片。她向火堆越靠越近,烈火的灼熱讓她瑟縮,但嚴寒仍然充斥在她的皮膚裏。越靠越近。哦,光明啊,真熱,太熱了!但裏面為什麽還是那樣冷?再靠近一點,她開始在烈焰的炙烤中尖叫,但她還是那麽冷。再靠近一點。她正在死亡。她尖叫著,但得到的只有死寂和寒冷。

這裏是白天,但淺灰色的雲團遮蔽了天空。大雪一團團落下,如同大片的羽毛在風中旋轉,飛過樹梢。風並不猛烈,但不停地用冰冷的舌頭舔她。樹枝上立起一道道白色的山脊,但很快又隨著折斷的樹枝在風中飄散。大地上的雪愈積愈厚。饑餓的感覺用鈍而有力的牙齒咬嚙著她的胃。一個瘦骨嶙峋的人,非常非常高,用白色的羊毛兜帽遮住面孔,他正將某個東西塞進菲兒的嘴裏,那是一只大陶杯的邊緣。他的眼睛綠得令人吃驚,如同一對翡翠,而那對翡翠周圍是許多皺縮的瘢痕。他正和她一起跪在一張褐色的大羊毛毯上,另一條灰色條紋的毯子裹住了她赤裸的身軀。熱茶和蜂蜜的味道裹住了她的舌頭,她用虛弱的雙手捉住那個人強有力的手腕,惟恐他將那只杯子拿走。她的牙齒戰栗著,敲擊著杯子,但她已經開始貪婪地大口吞下杯中濃稠暖燙的液體了。

“別喝太快,你現在還不能一下子喝太多。”那個綠眼睛的男人溫柔地說道。如此剛強的一張面孔,如此強有力的聲音,竟然會配合著這麽輕柔的語調,這又讓菲兒吃了一驚。“他們侵犯了你的榮譽。但既然你是一名濕地人,也許這對你來說不算什麽。”

菲兒漸漸開始明白,這不是一個夢。思維如同迷離的魅影,一點點出現,如果她想要緊捉住它們,它們就會從她的指縫間溜走。這個穿白袍的家夥就是奉義徒了。她的套索和綁縛都已經被除去。那個人將手從她的十指中掙脫開來,他這麽做只是為了從肩頭的一只皮水囊中再向陶杯裏倒進一些褐色的茶水。白色的蒸汽和馥郁的茶香從杯中飄散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