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舊的畏懼,新的畏懼

蘭德毫不費力地穿過混亂的人群,走了出去。也許是因為有槍姬眾和殉道使為他開路,也許是蘭德或那些黑衣人使用了至上力,他所到之處,人群就會立刻分散開來。明挽著他的手臂,安諾拉亦步亦趨地跟著他,總是想要和他說話。羅亞爾試圖一邊扛著他的斧頭,一邊費力地做著記錄。佩林和菲兒一直都在望著對方,合攏的人群很快就將他們和蘭德一行人隔開了。

過了很長一段時間,菲兒一直沒說話,佩林也沒有。他想說的話並不是那麽容易說出口的,而且亞藍就站在他們身邊,像忠誠的獵犬般注視著他們。還有多布蘭,那名凱瑞安人看著要由自己處置的、仍然不醒人事的女人,皺起了眉頭。高台上就只剩下這幾個人,海芬已經跟著蘭德去找貝麗蘭了。蘭德一離開,其他近侍也全都朝門口跑了過去,沒有再多看佩林或菲兒一眼。她們也同樣沒有理睬克拉瓦爾;她們看也不看她,拉起裙子就跑。現在人群裏充滿了抱怨和咒罵聲——並不全都是男性的聲音。即使蘭德離開了,這些人仍然迫不及待地要離開這裏,也許他們以為留在這裏的佩林會監視他們的行為,並向蘭德報告。但他們都沒有回頭看上一眼,所以沒人知道佩林的視線根本不曾轉向他們。

佩林登上高台,拉住菲兒的手,用力地嗅著她的氣息。離她這麽近,那些仍然盤旋在大廳裏的香水味已經無法影響他了,任何其他的事情都可以等到以後再去處理。菲兒不知從什麽地方拿出一把紅綢扇子,在打開扇子之前,她先用扇子碰了碰自己的臉頰,然後又碰了碰佩林的臉頰。在沙戴亞的習俗中,有一整套用扇子表達的語言,菲兒曾經教過佩林一些。佩林希望自己知道這種碰觸臉頰的動作是什麽意思,那一定是某種美好的意思。不過,她的氣息中還是帶著一種佩林太過熟悉的尖刻意味。

“他應該送她去斷頭台的。”多布蘭喃喃地說。佩林不安地聳了聳肩,從這個男人的語調中,佩林聽不出他的意思是這樣做才符合法律規定,還是那樣做才更仁慈。多布蘭不明白,蘭德是絕對不可能這麽做的。

扇子在菲兒的手裏動得非常緩慢,最後完全停住了,菲兒越過扇緣側眼瞥著多布蘭。“她的死也許對任何人來說都是最好的,原本的法律要求就是死刑。你會怎麽做,多布蘭大人?”雖然她是側眼望著多布蘭,但她的眼神卻非常直接,並且意味深長。

佩林皺起眉頭。菲兒不對他說一句話,反而是和多布蘭搭話?菲兒的體香中仍然混雜著嫉妒的氣息,讓佩林不由得嘆了口氣。

那名凱瑞安人漠然地看了菲兒一眼,同時將自己的鐵手套插在劍帶上:“依照命令行事。我要遵守我的誓言,菲兒女士。”

扇子猛然被打開,又猛然被合上,速度比佩林能想象得更快。“他真的把兩儀師送到艾伊爾人那裏去了?作為囚犯?”菲兒的聲音中流露出不相信的意味。

“其中一些,菲兒女士。”多布蘭在回答之前猶豫了一下,“有一些兩儀師已經跪在他面前宣誓效忠了,這是我親眼看到的。她們也都去了艾伊爾人那裏,但我不認為她們可以被稱為囚犯。”

“我也看見了,女士。”亞藍站在台階上插嘴道。菲兒瞥了他一眼,他的臉上立刻出現歡快的笑容。

紅綢扇面快速地扇動著。菲兒卻似乎沒注意到她用扇子做了什麽。“你們兩個都看見了。”她的語氣似乎是松弛了下來,她的氣息也是一樣。這樣的松弛來得如此突然,讓佩林愣了一下。

“那麽你是怎麽想的,菲兒?為什麽蘭德要說謊?而且很快所有人都會知道這件事了。”

菲兒並沒有立刻回答佩林,她只是皺眉看著克拉瓦爾:“她還沒醒過來?我想,現在應該沒有關系了,她知道的比我能在這裏說的更多。我們那麽努力地隱瞞,她卻把它透露給了麥芮,她知道的太多了。”

多布蘭伸出拇指,用不算輕柔的動作撥開克拉瓦爾的一只眼睛。“就像是被鐵錘給敲了一記,她沒有在台階上跌斷脖子真是可惜。但她將要踏上流放之途,像農人一樣生活了。”菲兒的身上飄出一陣短暫的惱怒、為難的氣息。

佩林突然被一個念頭擊中——他的妻子對蘭德說那些話的意圖,還有多布蘭間接拒絕了的動作。他身上的每一根毛發仿佛都要豎直起來。佩林早就知道,他娶了個危險的女人,但他一直都不知道菲兒有多麽危險。亞藍正盯著克拉瓦爾,咬住了嘴唇,身上散發出陰暗、危險的氣息。為了菲兒,他能夠做出任何事來。

“如果有什麽事阻止她前往那個農場,我不認為蘭德會高興,”佩林輪流看著亞藍和菲兒,堅定地說道,“我也不會喜歡。”他很為自己感到驕傲,他的話像他們的一樣有著另外的含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