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斂筆(第6/8頁)

他急忙拿起那張美人圖,又依樣臨摹了一遍,最後一筆塗完的時候,巫山神女又再次出現。

她始終不言不語,卻又像是說了許多話,她面無表情,卻又像是已經互訴衷腸。

於豪就這樣呆呆地看著神女,又一次消失在空中,然後,他忽然露出了一個欣慰的,甚至是有些瘋狂的笑意。

下一刻,他又再次拿起紙筆,不斷按照自己的記憶反復地描繪著神女的模樣……

等倉頡發現於豪已經一天沒有出來的時候,他突然覺得有些恐懼。這種恐懼裏也包含著一種無奈,仿佛那就是命運,是注定會發生的事,無論如何都逃不過。

是的,當他打開於豪房間的門時,他看到的,是已經深陷在自己的異能裏、已經變得有些喪失理智的於豪。

房間裏到處都是畫紙。

倉頡撿起一張離自己最近的紙,就看見那上面赫然是自己當年繪制的《巫山神女圖》。

“於豪!於豪!”

滿天宣紙的碎片中,倉頡看見那裏站著一個身影,他的手中握著毛筆,在紙上一遍又一遍地塗著相同的畫面,周而復始,只為了讓那個自己心儀的神女能夠再一次出現在自己面前。

盡管每一次神女都只能出現一會兒,他卻不間斷地畫著,沒過一會兒,就能看見神女像是離得他近了一些,近得好像一伸手,下一刻就能觸碰到。

倉頡覺得心頭一陣悲哀:“為什麽,你總是不聽我的話呢?”

但於豪已經聽不到了,他已經深陷在了他自己的世界裏。

就像是沿著一條既定的軌跡,終於……還是到了這裏。

那是許多年前的事了。

久到倉頡都快忘記那時候的自己究竟是什麽模樣了。

他身為原生神,自然有著原生神的尊嚴,雖然離經叛道,卻總以為自己足夠聰慧,許多事總能無師自通。

父神的教誨他從不聽從,甚至覺得他們許多的做法愚蠢不堪。

就比如父神勸誡他,不要過於依賴神器。

明明是自己的神器,為什麽不能依賴?

他不光依賴,還要用自己的神器來做許多前人不敢做的事,就比如,父神反復告誡他不要做的……畫一個美女出來。

那時候,他記得自己有一個玩得很好的天界侍女,模樣相當可人,他憑著記憶將侍女畫了出來,於是那侍女便婷婷玉立地出現了。

她和那真正的侍女盡管長相一樣,但其實還有一些不同,不會言語,也沒有什麽動作,就像是一幅立體的靜態肖像。

不需要多久,那侍女就會自己飄散如塵,多麽方便。

有這樣的神器,收集上下三界的美女湊成一部百美圖也是輕而易舉,一旦想念,只需要畫出來一了相思之情……

倉頡原本是這樣想的。

直到遇到了那個傳說中的神女。

在天界中,那個神女的名字,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但所有人都只敢叫她“巫山神女”。

誰也不知道她究竟是掌管何物的神,甚至不能過多地提及她的名字,一旦提及,大家都諱莫如深。

但倉頡偏偏不信邪,他就是想要一睹這美人的模樣。

於是他踏上了尋找神女的路途,終於有一日在三生橋上找到了她。

橋的那頭是神女,橋的這一頭就是倉頡。

他甚至沒能看到神女的整個模樣,但神女的眼眸卻像是已經說了一生的話語。

那一刻,倉頡覺得,他們兩人之間相隔的遠不止一座三生橋。

這個世上有許多種的愛。

倉頡栽得不冤。

因為百轉千回,終究逃不過一眼之間。

倉頡想要抓住一切,卻看見自己身下的橋木片片碎裂,從遠至今。

無論他如何奔跑,都始終無法跑過這不斷下墜的橋。

“求求你見我一面……”

“哪怕一面也好……”

無論他如何嘶吼,那聲音都像是沒有傳達一樣。

心悅君兮知不知。

知不知?

回去以後,無論他畫多少張巫山神女的畫像,也終究畫不出神女的神韻,她既美艷又純真,既成熟又稚嫩的模樣,哪裏是紙筆可以繪出的?那樣子早已經深深鐫刻在了他的心中。

最後,他只留下了一張神女的畫像,終究沒有勇氣點下絳唇,忽然覺得,或許這就是他心中神女的模樣。

求而不得,那便不求了。

將神筆系在腰間,從此不再畫任何人。

只是萬萬沒有想到,自己的神筆竟然會經歷一次一模一樣的事。

但如果是現在,讓早已活了千百年的倉頡再來做一次抉擇,他或許依舊會再次深陷泥足。

只有知道被束縛的滋味,才能再次邁開腳步。

於仲不忍心看到始終渾渾噩噩的於豪,便央求倉頡道:“他眼看著已經是個大人了,卻仍舊沉湎在這神女的幻象之中,畢竟這本《百美圖》是你落下的,你無論如何也應當幫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