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在三天中較好的時間裏,布琳和羅恩跟著亞拉儂北上帕瑞諾。德魯伊選了一條漫長而迂回的路,這條路經過陡峭的斜坡、狹窄的小徑和蠻荒的叢林,但同樣也避開了地精、魔鬥靈和其他可能會突襲旅人的鬼怪——而這也正是亞拉儂之所以選這條路的理由。不管此行北上要忍受何種磨難,他都打定主意不讓谷地女孩的生命受到一丁點威脅。

到了第三天黎明,他們從肯能隘口出來進入前方山谷。灰暗的清晨如鐵一般深沉,冰冷的空氣中泛著料峭寒意。他們魚貫前行,穿越光禿荒涼的群山間狹窄的通道,朦朧的天邊隱約出現他們的身影。三人低著頭抵禦強勁的陣風。下頭的山谷林木茂密,德魯伊的城堡就置身其中,遙遠的塔尖隱沒在茫茫晨靄之間。

布琳一直有種大難臨頭的感覺。是魔鬥靈讓這種不祥之兆愈來愈強烈。她直覺認為,魔鬥靈完全是沖著她來的。德魯伊說過,只有一個。然而那一個已經發現了他們。但那一個又是怎麽找到他們的?當她詢問亞拉儂時,他只是輕描淡寫地帶過。那是個偶然,德魯伊這樣回答她。它剛好越過他們的足跡,並一路尾隨,認為他氣衰體弱而伺機攻擊。但布琳認為很有可能在德魯伊從東境過來時就被跟蹤了。倘若如此,那東西一定先去了穴地谷。

還有尋找傑爾!

奇怪的是,剛剛在迷離的晨光中穿梭時,沉浸在個人思緒裏的她,曾經有那麽一瞬間,突然感應到弟弟的觸碰,仿佛他正看著她似的。他的視線超越了距離的藩籬,找到了正從龍牙山脈的絕崖峭壁間離開的她。但那個感覺轉瞬即逝,傑爾再度像她要他好好照顧的家一樣遙遠。

她再次想起他和亡靈布萊曼在頁巖谷的會面。他們之間似乎說了些什麽,但德魯伊卻秘而不宣。盡管他泰然處之,他肯定知道了某件深深困擾著他,甚至讓他感到害怕的事。那件事會跟傑爾有關嗎?

這個想法在她腦中揮之不去。如果德魯伊知道她弟弟會出事,她覺得他一定不會坦誠相告,以免妨礙了他賦予她的任務。他就跟他們所要面對的敵人一樣黑暗恐怖,也跟他們所要面對的敵人一樣讓她恐懼害怕。而他對羅恩所做的事更讓她惶惶不安。

羅恩深愛她,兩人之間的情誼不言而喻。因為愛,他隨她而來,以確保她身邊有個她能夠信任的人。他不認為亞拉儂會是那樣的人。但德魯伊戳破了他的意圖,質疑他自以為是的保護者角色,讓他啞口無言;然後給了利亞之劍魔力,讓高地人不再那麽目中無人。

那把老舊的劍對羅恩而言原本只是象征意義大於實質意義,用來提醒自己利亞家族傳承下來的勇氣和力量。但是德魯伊卻讓它變成了武器,這可能會讓高地人進而追求自己的武功精進。如此一來,亞拉儂授命羅恩成為保護者,這遠比她或高地人的設想要可怕。德魯伊對羅恩的改造恐怕也會毀了他。

“我從未想過它會變成這樣。”在他們離開頁巖谷的第一晚,他向她吐露心聲。雖然語帶遲疑,但仍難掩興奮。他花了這麽久的時間才有辦法對她說出口。“那股力量仿佛就在我體內炸開似的,布琳。我甚至不知道是怎麽辦到的,就只是行動而已。我看到亞拉儂被火困住,然後我只是行動而已。當劍劈開火時,我能夠感覺到它的力量,我就是它的一部分。在那一刻,我覺得我好像是萬能的,無所不能!”

回憶讓他漲紅了臉。“布琳,就連德魯伊也嚇不到我了!”

布琳擡起頭,望向秋日裏被濃霧鎖住的森林暗處。她的預感穿過巖石和扭曲的小徑,像貓一樣迅速和確定。在降臨到我們身上之前,它將不會顯示出面孔,她想道。然後我們將被摧毀。不知怎的,我知道一定會如此。聲音在我關於傑爾、羅恩、亞拉儂和魔鬥靈的思緒中低語。它在遠離我的秘密中低語,在這一天的灰色壓迫下低語,在前方的黑暗迷霧中低語。

我們將會被毀滅。所有人。

等到日落西山,亞拉儂才指揮大家停下來。騎了一整天的馬,他們已經疲憊不堪,渾身酸痛。他們下了馬,將馬系在老橡樹上,給了它們些許的水,讓它們吃吃東西,以防抽筋。接下來他們就徒步前進。隨著夜幕降臨,他們周遭愈來愈幽暗,圍繞在身旁的寂靜也被遠方懸在空中的隆隆聲響所取代。德魯伊熟諳門路,前進的腳步沒有一絲遲疑。三人就如同暗影般在林間穿梭,融入夜裏。

我們將要做的事情是什麽?布琳在自己的腦子裏低語著。我們今晚將為之服務的德魯伊的黑暗目的是什麽?

接著他們便走到了樹林的盡頭。古老的德魯伊城堡在黑暗裏拔地而起,他們稍早前所聽到的隆隆聲響,似乎就是從這裏傳出來的。隨著他們愈來愈靠近,那個機器碾磨的聲響也隨之變大。鐵窗裏的火炬在黑夜中仿佛惡魔的眼睛般邪魅,冒出縷縷輕煙,消散在霧裏。曾幾何時,在人族獲得啟蒙、充滿著巨大希望的年代裏,德魯伊就已經在堡壘後面了。但那個年代已不復存在。現在的帕瑞諾只有地精和魔鬥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