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貳章 布與玻璃 Cloth and Glass 27

拉刹克發展最後帝國時,妥善利用了敵人的文化,但帝國的其他文化與克雷尼恩文化迥然不同。司卡人民的生活是以卡西族的奴隸生活為範本。泰瑞司侍從官類似兀特藍的仆人階級,那是拉刹克在第一世紀所征服的民族。

帝國宗教與聖務官制度,其實應該出自哈萊特的行政商業系統。那些人對於重量、尺寸、合同非常重視。統禦主會將教廷搭架在他的商務系統之上,在我的看法裏,顯示他並不在乎信眾相信什麽,只在乎信眾的穩定、忠誠,他們的投入可否被量化考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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紋穿過黑暗的夜空。迷霧在她身邊盤旋,回蕩翻攪的暴風雪映著黑夜,從她身邊掠過,似乎要咬她一口,卻從來不貼近幾寸之內,仿佛被某種氣流吹走。她記得迷霧曾經貼近她的肌膚,而非被驅趕。這是逐漸發生的改變,她花了好幾個月才意識過來。

她沒有穿迷霧披風。在迷霧裏沒穿那件衣服感覺頗為奇怪,但這樣反而比較方便。曾經迷霧披風的效用在於讓守衛或盜賊看到她時會轉身避過,但就如同友善的迷霧一樣,那也屬於過去,如今她只穿著黑襯衫與長褲,兩者緊貼身體,將布料的翻動聲減到最低。

一如往常,除了錢袋裏幾枚銅板跟腰側額外的金屬瓶,她身上沒有任何金屬。她掏出一枚包裹在布料中的銅板,銅板躺在她的掌心,那重量令人安心。她往下一拋,反推金屬讓它直墜入下方的巖石上;布塊掩飾落地的聲響,她則鋼推減緩下降的力量,讓自己暫時停滯在空中。

她小心翼翼地落在一個石頭平台上,將錢幣拉回手中,躡手躡腳地溜過,腳下都是松軟的灰燼。不遠處,一小群侍衛坐在黑夜裏低聲交談,依藍德的軍營如今只是迷霧中的一小撮火光。士兵們談著春寒,說今年似乎比往年還嚴重。雖然紋赤著腳,卻無太大的感覺,這是白镴賦予的能力。

紋燃燒青銅,沒有聽到任何脈動。這些人沒有燃燒金屬。塞特前來陸沙德的原因之一就是他無法召集足夠的镕金術師保護他免受迷霧之子的暗殺。尤門王大概也有同樣的問題,所以應該不會在寒夜裏派少有的镕金術師來監視敵方軍隊。

紋小心翼翼地溜過守衛。她不需要镕金術就能安靜地行動,她跟哥哥瑞恩以前曾作為小偷溜進別人的住宅裏,這方面的訓練是她畢生的功課,更是依藍德永遠無法明白或學到的。他再怎麽練習白镴,技巧再怎麽與日俱進,也永遠不會有整個童年時期都在掙紮求生所培養出來的直覺。

她溜過守衛區,再次躍入迷霧中,利用包裹好布塊遮掩聲音的錢幣作為錨點,高高地躍過城市前方的火堆,繞往法德瑞斯的後方。大多數巡邏都會集中在城市前方,因為後方會有高聳巖石作為天然屏障。當然,那對紋來說甚至算不上不便,她很快就從數百尺的空中落到一片石墻上,再降落在城市最後方的小巷中。

她跳到屋頂上,利用镕金術的力量在街道之間快速跳躍,對城市進行初步的勘查。她很快便訝異地發現,法德瑞斯居然這麽大。依藍德稱這裏是“鄉下小城”,所以在紋的想象中,這裏不比小鄉村大多少。到達之後,她開始想象這裏是個處處有士兵軍哨,冷寂嚴峻的碉堡,沒想到,現實與她的想象相差甚遠。

她早該知道生長於陸沙德的依藍德會對什麽是大城市這一概念。法德瑞斯夠大了。紋看到了幾個司卡貧民窟,幾棟貴族豪宅,甚至兩棟有陸沙德風格的堡壘。宏偉的石頭建築物上有典型的美麗彩繪玻璃窗,還有飛檐高聳的外墻,那絕對是城市內最顯要貴族的住宅。

她降落在其中一棟堡壘附近的屋頂上。城市中大多數的建築物都只有一兩層高,這跟陸沙德偏好的高樓顯然非常不同。樓房間的距離也比較寬,房子通常扁又平,而不是高挑又尖,這讓堡壘看起來反而更大。堡壘為長方形,兩端各自有三座尖塔,尖塔上方有白色的石雕裝飾。墻上都是美麗的彩繪玻璃窗,在室內燭光的映照下,每扇都熠熠生輝。

紋蹲在低矮的屋頂上,看著在盤旋迷霧中的美麗色澤。有一瞬間,她回到幾年前參與陸沙德的舞會、進行卡西爾推翻最後帝國的計劃之時。當時她既緊張又沒有自信,擔心她找到的充滿可信賴同伴與美麗宴會的新世界會在身邊崩壞。某種程度來說,她擔心的事的確發生了,那個世界已然消失——是她協助摧毀的。

可是在那幾個月中,她很安然幸福,也許遠勝過於她這一生中的任何時候。她愛依藍德,很高興人生進展到能稱呼他為丈夫的階段,但是她早期跟著集團成員時有某種純真,那些跟依藍德一起度過的舞會;有他在她的桌子邊讀書、假裝忽略她的日子;夜晚學習镕金術的秘密生活;傍晚在歪腳店鋪中的桌子旁,跟集團的人共同歡笑的時光……他們面對推翻帝國這一如此巨大的任務,卻不必感覺到治理的重擔,或是必須對未來負責的壓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