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貳章 布與玻璃 Cloth and Glass 24

如今我相信,卡西爾關於“第十一金屬”的故事、傳說、預言都是滅絕編造出來的。卡西爾正在找殺死統禦主的方式,而行事向來詭譎的滅絕提供了方法。

這秘密的確事關重大。卡西爾的第十一金屬提供了打敗統禦主需要的線索。然而,即便如此,我們仍然被利用了。統禦主知道滅絕的目的,絕對不會將他從升華之井中放出,所以滅絕需要別的傀儡,而在這件事能發生之前,統禦主必須先死。就連我們最偉大的勝利,都是滅絕用詭譎的手法所塑造出來的。

24

許多天後,密蘭的話仍然讓坦迅的良心不安。

你宣告了可怕的消息,然後就要我們自行解決?在它被囚禁的一年中,這個決定似乎是簡單的。坦迅會在大會上指控,傳達訊息,然後接受應得的懲罰。

可是,如今奇特的是,被囚禁一輩子似乎變成了一種逃避。如果它讓自己這樣被關起來,那跟初代有何不同?它仍然逃避問題,滿足於被囚禁,知道外面的世界不再是它的問題。

笨蛋,它心想。你會被永遠囚禁,除非坎得拉被全數毀滅,或者你活活餓死。這可不是簡單的逃避!你接受懲罰就是在做一件榮譽的事,是在遵守約定。

但因此,它會讓密蘭跟其他人面臨危險,因為它們的領袖拒絕采取行動。更嚴重的是,它會讓紋缺少她需要的訊息。即便在家鄉,坦迅也能感覺到巖石中偶然的震動。地震還遠,其他人大概都無視於它,但坦迅相當擔憂。

末日可能近了。如果真是如此,那紋需要知道坎得拉的真相。它們的起源,它們的信仰。也許她能利用囑托。可是,如果它再繼續跟紋吐露事實,那就是更進一步地背叛族人。也許有人會覺得它現在的遲疑很可笑,但就目前為止,它的罪責源於一時沖動,而它在事後可以合理化自己的行為。但如果它現在選擇掙脫牢籠,那便完全不同。是蓄意作案。

它閉上眼睛,感覺籠子的冰寒,仍然只有它一個人在大洞穴裏,這地方在睡眠的時候大多沒有人在。有什麽意義?就算坦迅有存在的祝福,能讓它在不舒適的囚禁下保持理智,卻還是想不出方法逃離鐵絲網籠子跟五代侍衛——它們全部都有力量的祝福。就算它能離開籠子,也需要經過幾十個小洞穴,而如今的它體積這麽小,根本沒有可以戰鬥的肌肉,跑起來也不會比有力量的祝福的坎得拉快。它被困住了。

在某方面,這個想法相當讓人安慰。脫逃不是它喜歡思考的事情,因為那真的不是坎得拉之道。它破壞了契約,應該獲得懲罰,面對自己行為帶來的後果才是維護榮譽的做法。

不是嗎?

它在牢籠裏改變了一下姿勢。它跟真正的人類不同,赤裸的身體不會因為長期暴露而酸疼或破皮,因為它可以重新組成皮肉,移除傷口,但是被迫久坐在一個小籠子裏的悶煩感卻是它無能為力的。

有動靜引起它的注意。坦迅轉身,很訝異地看到法賽與幾名壯碩的五代來到它的籠子前,水晶的真體在顏色與體積上都讓人望而生畏。

已經是時候了?坦迅心想。有了存在的祝福,它能夠清楚數出被囚禁的日子。時間還早得很啊。它皺眉,注意到其中一名五代正提著一個大袋子。有一瞬間,坦迅猜想它們是不是要把它裝在袋子裏拖走,並因此感到一陣恐慌。

但袋子看起來已經是滿的。

它可以懷抱希望嗎?離它跟密蘭談話之後已經過了好幾天,雖然密蘭又來看過它好幾次,但彼此間都沒有再交談。它幾乎都要忘記自己曾期盼對密蘭說過的話會被二代的嘍啰聽到。法賽打開籠子,將袋子丟進來。落地時,袋子發出熟悉的聲響。骨頭。

“你要用這副骨架去參加審判。”法賽說道,彎下腰,透明的臉貼近坦迅的鐵籠。“這是二代的命令。”

“我現在用的骨架哪裏不對了?”坦迅小心翼翼地問道,將袋子拉過來,不知道該覺得恥辱還是興奮。

“它們打算打斷你的骨頭作為懲罰的一部分。”法賽微笑著說道,“有點像是公開處刑,不過囚犯不會中途死亡。我知道這方法,蠻簡單的,應該能在年輕的一代中留下……深刻的印象。”

坦迅的腸胃一陣糾結。坎得拉的確可以重新塑造身體,但跟任何人類一樣,會感覺到敏銳的痛楚。要打斷它的骨頭得用上不少力氣,而有存在的祝福的它不可能有昏厥這一幸運。

“我仍然不覺得有必要取得另一具身體。”坦迅邊說邊抽出一根骨頭。

“沒必要浪費好好的人骨,三代。”法賽說道,用力摔上籠子門,“我幾個小時後來取回你現在的骨頭。”

坦迅取出的腿骨不屬於人類,而是狗的。一頭壯碩的狼獒。就是一年多前坦迅回到家鄉時使用的軀體。它閉上眼睛,手中握著光滑的骨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