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妮莉絲(第2/6頁)

但在紅色荒原,所有歡樂都化為灰燼。她的日和星從馬上墜落,巫魔女彌麗·馬茲·篤爾讓雷戈胎死腹中,丹妮親手悶死了卓戈卡奧的軀殼,隨後卓戈龐大的卡拉薩分崩離析。波諾寇自立為波諾卡奧,並帶走大批騎手和奴隸,賈科寇隨後也如法炮制,自立為賈科卡奧。賈科的血盟衛馬戈奸殺了丹妮莉絲曾從他手下救走的女孩埃蘿葉。若非她的龍在火葬卓戈卡奧的煙火中誕生,丹妮恐怕早就被帶回維斯·多斯拉克,與多希卡林的老嫗共度余生了。

大火燒光了我的頭發,卻沒傷到我。在達茲納克競技場也是如此。當時一切發生得太快,她越回憶越迷糊。好多人,尖叫推搡的人。她記得馬匹驚恐人立,一輛裝滿甜瓜的車在路中傾覆。一支長矛從下方飛來,隨後是一陣十字弓箭矢,其中一支近得從丹妮臉頰擦過,剩下的或掠過卓耿的鱗片,或插入其間,或穿透了雙翼的薄膜。黑龍在她身下打滾,她只能拼命抓緊鱗片。傷口冒煙,丹妮目睹一支箭矢陡然炸成火焰,另一支在龍翼扇動下墜落。下方人群四處奔逃,陷入火海,他們雙手高舉,似乎跳著瘋狂的舞。一位穿綠色托卡長袍的女人揪住一個哭泣的男孩,拽入懷中,用身體為他抵擋火焰。丹妮能看清女人衣服的顏色,卻看不清她的臉。在磚地上奔逃的人群從她身上踐踏而過,很多人著了火。

隨後一切消散,聲音減弱,人潮後退,長矛和箭矢紛紛讓路。卓耿竭力爬升,載她向上、向上、向上,直到高懸於金字塔和競技場上空。他展開翅膀,承接被陽光灼烤的磚塊散發的熱氣。就算我當時當地摔死,也值了,她心想。

他們飛向北方,越過大河,卓耿憑借千瘡百孔的翅膀在雲朵間滑翔,那些雲好似鬼魂大軍的旗幟。丹妮瞥見奴隸灣的海岸線,還有穿過岸邊的沙漠和戈壁、一路向西的古瓦雷利亞大道。回家的大道。然後一切再次消逝,腳下只有連綿起伏的草海。

距離第一次上天翺翔,過了一千年了嗎?有時真有這種感覺。

隨著太陽爬升,溫度也在升高,沒多久她的頭開始嗡嗡作響。丹妮的頭發在長回來,但速度緩慢。“我要頂帽子,”她大聲說。在龍石山上,她試過自己編一頂,按照在卓戈身邊看到多斯拉克婦女編草杆的方式。但要麽用的草不對,要麽技巧太次,始終編不成型。再試一次,她告訴自己,再試一次就會成功。你是真龍血脈,不可能編不出一頂帽子。但她試了又試,最後一次也沒比開始好多少。

丹妮找到在山頂瞥見的小溪時已是下午。那是一條不太顯眼的小溪,孱弱的涓涓細流,還沒她胳膊粗……而在龍石山的時日她的胳膊本已日益纖瘦。丹妮掬起一捧水,潑在臉上,掬水時指關節壓進了小溪底部的泥巴。她幻想有更冰涼清澈的水……但這實在不可能,如果沉溺於幻想,她寧願有人來救她。

她始終希望有人能順藤摸瓜找來。巴利斯坦爵士可能正在找,他是她最信任的女王鐵衛,發誓用生命來保護她。她的血盟衛熟悉多斯拉克海,且與她同生共死。她的夫君,高貴的西茨達拉·佐·洛拉克,也可能派出搜尋隊。而達裏奧……丹妮想象他微笑著騎過高高的草叢,朝她飛奔而來,嘴裏金牙在夕陽最後一縷光線下閃爍。

只是達裏奧做了淵凱大營的人質,以確保前來彌林的淵凱將領不受傷害。達裏奧和英雄,喬戈與格羅萊,外加三名西茨達拉的親戚。到現在,人質肯定都被釋放了。可……

不知團長的雙刀是否還掛在她床榻邊的墻上,等待達裏奧歸來領取。“我把姑娘們交給你,”他說,“替我保管她們,親愛的。”不曉得淵凱人是否清楚她的團長對她的意義。送走人質那天下午,她問過巴利斯坦爵士這個問題。“他們可能聽到了風聲,”他回答,“納哈裏斯炫耀過陛下……對他……熱烈的……回應。恕我冒昧,謙遜並非傭兵的美德。他對自己的……‘劍術’……頗為自豪。”

你的意思是,他在外炫耀跟我上床吧。但達裏奧不會蠢到跟她的敵人炫耀。沒關系,現在淵凱軍肯定班師了。她所做的一切都是為這個。為和平。

她回首看去,龍石山像個攥緊的拳頭,從草原上升起。那麽近啊。我走了幾小時,它仍觸手可及。回去還不晚。卓耿巢穴旁的湧泉池有魚。既然來此的第一天抓到一條魚,以後一定還能抓到。洞裏還有殘羹冷炙,卓耿的獵物焦黑的骨頭上有殘渣。

不,丹妮提醒自己,如果我回頭,一切就都完了。她可以在光禿禿的龍石山上住下去,白天騎卓耿,黃昏時以龍的殘羹維生,欣賞大草原由金黃轉為橘黃。但那不是她的命。她必須拋開遠山,堵住耳朵,任那飛翔與自由之歌在風中、在山巒石脊間消散。小溪由東南向南流淌,起碼在她看來是這樣。帶我去大河邊,我只求你這個。帶我去大河邊,剩下的我自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