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利昂(第2/7頁)

“喝水對主人的病情有幫助,”分妮說,“醫者是這樣說的,這一定有效。喂他喝幹凈的清水。”

“幹凈的清水對保姆完全無效。”可憐的老保姆。昨晚黃昏,亞贊的士兵們把他扔上屍車,在蒼白母馬的受害者名單上又添一筆。每小時都有人死去,多死一個又有誰在意?尤其是保姆這種眾人鄙視的貨色。他剛有發病跡象,亞贊的其他奴隸便拒絕再靠近他,所以提利昂有機會單獨為他蓋毯子,喂他喝的。滲水葡萄酒、檸檬甜水、熱騰騰的狗尾湯……裏面燉上蘑菇。喝吧,保姆,大家都受夠你屁眼裏流出的臟水了。保姆的遺言是:“不,”而他聽到的最後一句話是:“蘭尼斯特有債必還。”

提利昂在分妮面前隱瞞了保姆的死亡真相,但現在迫切需要讓她了解主人病情的嚴重性。“亞贊能活到明天日出才是奇跡。”

她抓住他的胳膊,“我們會怎樣?”

“他有繼承人。他的外甥們。”其中四位隨亞贊從淵凱而來,負責指揮奴兵。有一位在與坦格利安傭兵的巡邏沖突中被殺,剩下三位將瓜分黃胖子的奴隸。提利昂不知有沒有誰繼承了亞贊對畸形怪胎的愛好。“他們中某位將成為我們的新主人,把我們再度推上拍賣台。”

“不要,”她眼睛睜大,“求你了,我不要。”

“我也不想。”

不遠處,六個亞贊的士兵蹲在塵土裏,邊扔骨骰,邊傳遞一皮袋葡萄酒。他們的軍士名喚“傷痕”,是個火暴脾氣的蠻夫,頭像光滑的石頭,肩膀像頭牛。腦子裏裝的也像牛,提利昂心想。

於是侏儒搖擺著走過去。“‘傷痕’,”他叫道,“高貴的亞贊要幹凈的清水喝。你找兩個人去,能提幾桶就提幾桶。給我搞快點。”

士兵們停止遊戲。“傷痕”站起來,皺緊眉頭。“你說什麽哪,矮冬瓜?你以為自己是誰?”

“我很清楚自己是誰。我是耶羅,主人的私人珍藏。你還不乖乖照辦?”

士兵們哈哈大笑。“去啊,‘傷痕’,”一個士兵嘲弄道,“搞快點。亞贊的猴子有令,還不快去。”

“你沒資格要我們當兵的做這做那。”“傷痕”道。

“當兵的?”提利昂裝出困惑的樣子,“我只見到一個臭奴隸。別忘了,你脖子上跟我一樣套著項圈。”

“傷痕”反手給他狠狠一掌,把他打倒在地,令他咬破嘴唇。“這是亞贊的項圈,不是你的!”

提利昂用手背擦去唇破流出的血。他想起來,一條腿卻突然抽筋,結果又跪倒在地。分妮上前幫他起身。“甜心說主人急需清水。”他用最可憐的語氣解釋。

“甜心可以自己幹自己——反正她天生是這個料。我們不接受怪胎的指揮。”

是啊,提利昂心想,奴隸也分三六九等。雙性人長期集主人專寵於一身,高高在上,享有特權,高貴的亞贊的其他奴隸恨她入骨。

奴兵們素來只聽命於主人和管家。現在保姆死了,亞贊病得連繼承人都無法指定,至於他那三個英勇高尚的外甥,剛剛聽到蒼白母馬的蹄聲,就不約而同想起自己還另有公幹,紛紛辦事去了。

“清——水,”提利昂耐心解釋,“不能是河水喲,醫者特別強調,要幹凈的清水。”

“傷痕”咕噥一聲,“那你們自己去取吧。快去快回。”

“我們去?”提利昂無助地看了分妮一眼,“水很沉,我們又不像你這麽強壯。我們……我們至少可以駕騾車去?”

“走著去。”

“那非得來回十幾趟不可。”

“來回一百趟也行,關我鳥事。”

“只有我們兩個……不可能滿足主人的需求。”

“那就把你們的狗熊帶去,”“傷痕”建議,“那家夥也只能挑挑水。”

提利昂向後退開。“如您所願,主人。”

“傷痕”得意地咧嘴而笑。主人,噢,他果然喜歡這稱呼。“莫哥,拿鑰匙。裝滿水桶就回來,矮冬瓜,給我搞快點,若是敢逃跑,你知道下場是什麽。”

“拿桶子,”提利昂吩咐分妮,他自己跟奴兵莫哥去放被關在籠子裏的喬拉·莫爾蒙爵士。

騎士不肯順應奴隸生活。每當要他表演《狗熊與美少女》,他都是態度抵觸,拒絕合作。他敷衍了事地上場搶奪少女,讓觀眾大倒胃口。雖然他沒逃跑,也沒有反抗管事的人,但他盡可能忽視他們的命令,嘴裏還一邊呢喃罵人的臟話。保姆很不滿意莫爾蒙的表現,便把他關進鐵籠子,每晚奴隸灣日落後,就痛打他一頓。騎士總是一聲不吭任他們打,現場唯一的聲音是棍棒打在沒有一塊好肉的軀體上發出的悶響和負責毆打的奴隸們的低聲抱怨。

騎士早已成為一具空殼,提利昂第一次目睹他被痛毆的場面時,便意識到了。我真該閉上嘴,讓紮哈娜買下他。也許這對他反倒是種慈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