瓊恩(第3/7頁)

他們來了。起初只有幾名俘虜蹣跚著、或互相攙扶著走出臟亂的棲身地。選擇我,選擇溫飽,瓊恩心想,不想餓死凍死的話,就來吧。這帶頭的幾名俘虜猶猶豫豫,生怕落入陷阱,他們緩慢地通過木板,穿越木樁,向梅麗珊卓和長城走去。後頭的人看見帶頭的沒受傷害,便紛紛跟上。出去的人隨之越來越多,絡繹不絕。穿鑲釘夾克、頭戴半盔的後黨人士發給經過的男女老少一人一片魚梁木:一段如蒼白斷骨般的樹枝,枝頭還掛著血紅的葉子。用舊神的血來獻祭新神。瓊恩握劍的手開開闔闔。

他隔得甚遠,仍覺火坑熱氣可畏,那些湊近的野人一定都被燒起水泡了。他看見男人畏畏縮縮地靠近火坑,看見孩子放聲哭叫。有些人半途逃向森林,其中有個跌跌撞撞、兩手各牽一個孩子的年輕女人。她每走幾步就回頭張望,確保沒人追趕,等走到林邊她突然開始飛奔。有個灰胡子老人把發給他的魚梁木當武器使,不要命似的亂打,結果被幾個後黨的兵用長矛刺穿。後來的野人不得不費力地繞開他的屍體,直到科裏斯爵士下令將屍身拋進火坑。這之後許多自由民逃進了森林——或許占到總人數的十分之一。

但大多數人還是選擇向前走。畢竟,身後是寒冷和死亡,身前還有希望。他們向前走,緊抓著那片木頭,直到將其獻給火焰。拉赫洛是個嫉妒狹隘又貪得無厭的神靈。他吞噬過舊神的屍身後,將史坦尼斯和梅麗珊卓的巨大陰影撒在長城之上。火紅火紅的寒冰映照著黑影。

第一個在國王面前下跪的是賽貢,瑟恩的新任馬格拿,作為他父親的年輕縮小版,他也是個禿頭,也一樣消瘦,穿著青銅護脛和縫有青銅鱗片的皮襯衫;接著下跪的是叮當衫,此人身穿由骨頭和煮沸皮革制成的叮當作響的盔甲,以巨人頭骨作頭盔。骨甲裏面的他猥瑣醜陋,滿口扭曲的黃板牙,眼白上有黃色陰霾。這是個滿肚子壞水的小怪物,殘忍又愚蠢。瓊恩決不相信此人的信仰轉變有什麽價值,也不知瓦邇眼看著此人下跪並被寬恕作何感想。

接著是小頭目們。包括兩位硬足民的氏族酋長,他們有黑色的硬腳板;一位得到乳河沿岸的野人崇敬的老巫婆;一位骨瘦如柴的十二歲黑眼男孩,他是獵鴉阿夫因之子;狗頭哈獁的弟弟也趕著她的豬來了。他們都在國王面前單膝跪下。

刺骨寒風中上演的滑稽戲,瓊恩心想。“自由民鄙視下跪之人,”他警告過史坦尼斯,“讓他們保留自己的驕傲,他們會更愛戴你。”國王對此置之不理,答說:“我不要他們的吻,只要他們的劍。”

野人們下跪之後,便拖著腳步通過黑夜弟兄的隊列,前往長城的城門。瓊恩安排馬兒、紗丁和其他六名兄弟手持火炬引領歸順的人過去。在長城另一頭,一碗碗熱騰騰的洋蔥湯、大塊大塊的黑面包和香腸在等待他們。衣服也準備妥當:鬥篷、馬褲、靴子、上衣及上好的皮手套。他們會睡在幹凈的稻草堆上,熊熊篝火將為他們驅散夜晚的寒意。國王是個做事極有條理的人,不過巨人克星托蒙德遲早會帶領軍隊再次攻打長城,到那時,瓊恩不知道史坦尼斯的新臣民會站在哪一邊。你可以給自由民土地,並寬恕他們,但國王卻得由他們自己選出。而他們選的是曼斯,不是你。

波文·馬爾錫催馬來到瓊恩身邊。“沒想到會有這一天,”自頭骨橋一戰中頭上挨過一擊,總務長變得更消瘦了。他有只耳朵缺了半邊,看起來不那麽像石榴了,瓊恩心想。馬爾錫續道:“我們在大峽谷拋灑熱血抵擋野人。很多好兄弟、好朋友戰死在那裏。到頭來,這些犧牲是為什麽?”

“老百姓會詛咒我們,”艾裏沙·索恩爵士怨毒地宣稱,“從今往後,維斯特洛的每個正派人提起守夜人軍團就會扭頭唾棄。”

你知道什麽叫正派人嗎?“保持肅靜,”傑諾斯大人掉腦袋之後,艾裏沙爵士規矩了許多,但他仍然不懷好意。瓊恩很想命他接管史林特的差事,卻又不放心將其調離身邊。他一直是兩人中更危險的那個。左右權衡,他讓影子塔派了一名白胡子事務官掌管灰衛堡。

他希望兩支小分隊都能派點用場。守夜人可以讓自由民付出沉重代價,但無力阻擋他們。燒死曼斯·雷德也不能改變這點。人數對比仍然過於懸殊,而停派巡邏隊的我們,對於對方動向可謂一無所知。我必須恢復巡邏。可我要這樣做的話,派去的人回得來嗎?

長城裏的隧道狹窄曲折,而許多野人要麽太老、要麽生病、要麽受了傷,前進得十分緩慢。等最後一個人下跪完畢,夜幕已臨。火坑裏火勢低了,國王投在長城上的影子也只有之前的四分之一高。瓊恩·雪諾能在空氣中看見自己的呼吸。好冷,他心想,越來越冷。這場滑稽戲超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