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蕾妮(第4/7頁)

“爵士?小姐?我剛才問,我們要去哪裏?”

“去下面大廳,用晚餐。”

大廳裏到處是小孩。布蕾妮試圖清點人數,但他們沒一刻站定下來的,因而有的點了兩三遍,有的一次也沒算,最後她放棄了。他們將桌子推到一起,排成長長的三條。較年長的男孩奮力從後面搬出長椅——在這裏,年長的意思是十歲到十二歲。詹德利最接近成年人,但發號施令的是垂柳,仿佛她是城堡裏的女王,而其他孩子不過是些仆人。

假如她是貴族出身,那其他孩子格格不入的姿態,對她就是自然而然的。布蕾妮懷疑垂柳並非像看上去那麽簡單。她太小,也不夠漂亮,不可能是珊莎·史塔克,但年齡跟珊莎的妹妹一致。凱特琳夫人說,艾莉亞沒有姐姐的美貌。棕頭發,棕眼睛,骨瘦如柴……會不會是她呢?艾莉亞·史塔克的頭發是棕色,布蕾妮記起來,但無法確定眼睛的顏色。棕眼棕發,是那樣嗎?有沒可能她其實並未死在鹽場鎮?

門外,最後一絲光線正在退去,室內,垂柳命人點起四支油膩膩的牛油蠟燭,再讓女孩們把爐火燒得又高又旺。男孩們幫波德瑞克·派恩卸下驢子上的包裹,將腌鱈魚、羊肉、蔬菜、堅果和一輪輪奶酪搬進來,梅裏巴德修士則去廚房煮粥。“可惜,我的橘子都沒了,恐怕要到春天才能再見到,”他告訴一個小男孩,“你有沒吃過啊,孩子?擠出美味的果汁來吮吸?”男孩搖頭否定,修士揉了揉他的頭發。“等到春天我給你帶一個,假如你做個乖孩子,幫我攪拌這鍋粥的話。”

海爾爵士脫下靴子在火邊暖腳。布蕾妮坐到他旁邊時,他朝房間遠處的角落點點頭。“那兒地板上有血跡,狗兒在嗅。擦洗過了,但血滲入木頭,無法去除。”

“桑鐸·克裏岡在這個客棧裏殺了三名他哥哥的手下。”她提醒他。

“是的,”亨特同意,“但誰說得準他們三個是最早的倒黴鬼……抑或是最後的倒黴鬼呢?”

“你怕幾個小孩子?”

“四個可以算幾個,十個就太多了,而這裏遠遠不止十個。小孩子就應該包在繈褓裏,掛到墻上,直到女孩長出胸脯,男孩大到需要刮胡子。”

“我為他們難過。他們都失去了父母,甚至有的人眼睜睜看著父母遇害。”

亨特翻翻白眼。“我忘了自己在跟女人說話。你的心就像修士的粥,軟軟的,對不對?咱們的劍妞內心深處,其實是位即將臨盆的母親,渴望有個可愛粉嫩的嬰兒吮吸自己的奶頭。”海爾爵士咧嘴笑道,“聽著,要達成夢想,你首先需要一個男人。最好是丈夫。何不選我呢?”

“要是你仍然希望贏得賭——”

“我想贏得你,塞爾溫大人唯一在世的孩子。有的人心甘情願跟弱智乃至仍在吃奶的嬰兒結婚,獲得的回報尚只有塔斯的十分之一。我承認,我並非藍禮·拜拉席恩,但我活得好端端的——有人會說這是我唯一的優點。婚姻對我倆都有好處,我得到土地,你得到一城堡的這些。”他朝孩子們比畫了一下,“我有能力,我向你保證。我至少有一個已知的私生女。不用怕,我不會讓她給你增添負擔。上次去看她時,她母親潑了我一鍋湯。”

紅暈爬上她頸項:“我父親才五十四歲,不算太老,可以續弦生子。”

“這是我承擔的風險……假如你父親再婚,假如他的新娘真能懷孕,假如那嬰兒是個男孩,便證明我押錯寶了。”

“然後輸掉賭注。跟別人去玩你的遊戲吧,爵士。”

“沒玩過遊戲的處女才會這麽說,你玩過之後,自然就會轉變的。相信我,在黑暗中,你就跟任何一位公主一樣美麗,你的嘴唇生來就是為了接吻。”

“嘴唇就是嘴唇,”布蕾妮道,“所有嘴唇都一樣。”

“所有嘴唇生來都是為了接吻,”亨特愉快地贊同,“今晚你的房門不要上閂,我會偷偷爬上你的床,證實自己的話。”

“你敢這麽幹,等離開時就變太監了。”布蕾妮起身走開。

梅裏巴德修士詢問是否可以帶孩子們作餐前禱告。有個光身子的小女孩從桌上爬過來,他沒理會。“可以。”垂柳答應,並在桌上爬過來的孩子即將觸及那鍋粥之前,將她拎了起來。於是他們一起低頭感謝天父聖母的施舍……除了鐵匠房裏的黑發男孩,他雙臂交叉抱在胸前,瞪著其他人祈禱。這異狀並非只有布蕾妮注意到,祈禱完畢後,梅裏巴德修士望向桌子對面:“你不愛諸神嗎,孩子?”

“不愛你們的神。”詹德利突然站起來,“我有活幹。”他沒吃一口就昂首闊步走了出去。

“他愛什麽神?”海爾·亨特問。

“光之王。”一個瘦瘦的男孩用尖細的嗓音說,他大約六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