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怪之女(第2/6頁)

“廚房有涼牛肉。一只大石頭罐子裏還有芥末,舊鎮貨。”想到芥末,老婦人露出了笑容,嘴裏顯出一顆長長的褐色牙齒。

“那不行。渡海十分辛苦,我要他們肚子裏填點熱東西。”阿莎用一只大拇指勾住腰間的鑲釘皮帶。“替葛洛佛夫人和孩子準備柴火和毛毯。把他們安排在塔樓房間,不準關進地牢。那嬰兒生病了。”

“嬰兒經常生病,然後多半要死,大人們只會瞎難過。我去問問老爺,該把這幫狼仔安排在哪兒。”

她用拇指和食指使勁捏住老婦人的鼻子。“你照我的話做。要是嬰兒死了,我保證,你會比誰都難過。”“三顆牙”尖叫著答應服從,阿莎才放開她,去找舅舅。

再度行走於熟悉的廳堂,感覺真好。對阿莎而言,十塔城就像家,比派克城更親切。初見它時,她曾想,這哪是一座城,分明是十座城堡擠在一起。她記得自己氣喘籲籲地奔上奔下,沿著城墻走道和封閉的廊橋追逐,記得在長石碼頭邊釣魚,記得日日夜夜迷失在舅舅豐富的藏書中。舅舅的祖父的祖父建了這座城,它乃是群嶼中最嶄新的家堡。當年席奧默·哈爾洛頭領失去了三個繈褓中的兒子,他歸咎於積水的地窖、潮濕的巖石以及侵入古老的哈爾洛廳各個角落的硝石。十塔城更通風,更舒適,位置也更佳……可惜席奧默頭領生性善變——對此他的每個老婆都能作證。他有六個風格迥異的老婆,正如他修的十座塔的建築理念也各不相同。

藏書塔在十座塔樓中最為粗壯,呈八角形,由經過切割的大石塊築成,是藏書之處。樓梯建在厚厚的墻壁之內,阿莎迅速登上第五層,來到舅舅讀書的房間。其實他在哪裏都會讀書。無論在廁所,在“海歌號”的甲板上,甚至接受覲見時,羅德利克頭領都是手不釋卷。阿莎經常看見他坐在銀鐮刀下的高背椅上一邊讀書,一邊聽取請願,宣布裁斷……每當侍衛隊長去帶下一個求見者時,他便能多看一會兒書。

此刻,他正伏在靠窗的桌邊,被羊皮紙卷軸包圍——這些卷軸或許來自於末日浩劫降臨前的瓦雷利亞——周圍還躺著幾卷皮革封面、銅鐵搭扣的沉重典籍,而跟人的手臂一般粗一般長的蜂蠟蠟燭插在精美的鐵燭台裏,在座位兩側燃燒。羅德利克頭領不胖不瘦,不高不矮,不俊也不醜。他的頭發是褐色,眼睛也一樣,他喜歡將胡子修得短而整潔,那胡子已變成了灰色。總而言之,他是個普普通通的人,除了對白紙黑字的偏愛之外毫無特點,然而對大多數鐵民而言,讀書是怪癖,不是男子漢該幹的事情。

“阿舅,”她關上身後的門,“什麽書這麽重要,讓你丟下客人們不管?”

“馬爾溫博士的《失落的書籍》。”他將視線從書頁間擡起,仔細打量外甥女。“何索給我從舊鎮捎來一本。他想要我娶他女兒。”羅德利克頭領用長指甲敲敲書面。“看見沒?馬爾溫聲稱找到《征兆與預示》的三頁殘篇,那是末日浩劫降臨瓦雷利亞之前由伊娜爾·坦格利安的童貞女兒親筆記錄的各類幻象。嗯,蘭妮知道你來了嗎?”

“我還沒去見她。”蘭妮是他對她母親的昵稱,只有“讀書人”會如此稱呼。“讓她多休息休息吧。”阿莎將一疊書從凳子上移開,自己坐到上面。“‘三顆牙’又掉了兩顆牙齒。你是不是該改叫她‘一顆牙’?”

“我根本不叫她。那女人讓我發毛。幾點了?”羅德利克頭領瞥向窗外月光照耀的海面。“天黑了,這麽快?我還沒注意到。嗯,你遲到了,我們等了你幾天。”

“風向不利,我還有俘虜要操心——羅貝特·葛洛佛的妻子和孩子,最小的仍在吃奶,而渡海途中,葛洛佛夫人的奶水枯竭了。我別無選擇,只好讓黑風號停靠磐石海岸,派人去找奶媽。結果他們找來一頭山羊。那小女孩的狀況不太好。城下的村裏有沒奶媽?深林堡在我的計劃中很重要。”

“你的計劃必須更改。你來得太遲了。”

“是啊,太遲了,而且我好餓。”她將長腿在桌子底下伸展開,一邊翻動手邊的一本書,那是某修士記敘的“殘酷”梅葛鎮壓“窮人集會”之戰。“噢,也很渴。來杯爽口的麥酒吧,阿舅。”

羅德利克頭領努了努嘴。“你知道我不允許在圖書館裏飲食。這對書——”

“——是有害的。”阿莎哈哈大笑。

她舅舅皺起眉頭。“你就喜歡挑釁我。”

“噢,別那麽委屈啦,你早知道,我對誰都是這樣子。好,不說我,你最近怎樣?”

他聳聳肩。“還好。眼睛越來越不行了。我已差人去密爾弄副眼鏡,以助閱讀。”

“我姨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