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姆威爾(第6/8頁)

“你來寫啊。學城裏有紙有墨,也有長弓——希望你不要就此荒廢箭術。不過山姆,守夜人軍團縱有千百射手,卻只有少數幾人能讀會寫。我要你成為輔佐我的新任學士。”

這話令他猛地一縮。不,天父保佑,我以後再也不多嘴了,以七神之名起誓。放過我,請放過我吧。“大人,我……我的職責在這裏,那些書……”

“……等你回來時還在。”

山姆摸摸喉嚨,他幾乎能感覺到頸鏈的存在,勒得窒息。“大人,學城裏……他們會讓我切屍體。”脖子被套住的感覺如何?你想要鎖鏈,就嘗嘗滋味。曾有三天三夜,山姆的手腳被銬在墻上,醒了就哭,哭完就睡。喉嚨的鏈子勒得最緊,把皮都磨破了,而且只要他在睡夢中翻身,便無法呼吸。“我戴不了頸鏈。”

“你可以,而且一定得戴。伊蒙學士年老目盲,日漸虛弱。以後的日子,誰來接替他呢?影子塔的穆林學士更像個戰士而不像學者,東海望的哈慕恩學士醉酒的時間多過清醒的時間。”

“如果你多問學城要幾個學士……”

“我有這打算,多多益善。然而伊蒙·坦格利安的傳人是沒那麽容易找到的。”瓊恩看上去很迷惑。“我還以為你一定會高興。學城的書多得看不完,你可以在那兒過得很愉快,山姆,我相信你能學成本領。”

“不行。我可以讀書,但……學——學士同時也是醫者,而血——血——血讓我暈眩。”他伸出一只顫抖的手給瓊恩看。“我是‘膽小鬼’山姆,不是什麽‘殺手’。”

“膽小鬼?你還怕什麽?害怕老人們的斥責?山姆,你親眼見過屍鬼湧上先民拳峰,如潮水一般的活死人,它們伸出黑色的雙手,臉上長著明亮的藍眼睛。你甚至親手殺了一個異鬼。”

“是龍——龍——龍——龍晶殺的,不是我。”

“夠了。你巧言密謀讓我當上總司令,現下就得服從我的命令。你必須去學城鑄煉頸鏈,假如需要解剖屍體,那便乖乖照辦。至少,舊鎮的屍體不會起來抗議。”

他不明白。“大人,”山姆說,“我父——父——父——父親,藍道大人,他,他,他,他,他……他說學士的角色是服務效勞。”他知道自己語無倫次。“而塔利家族的兒子決不戴頸鏈,角陵的血脈不向小貴族們卑躬屈膝。”你想要鎖鏈,就嘗嘗滋味。“瓊恩,我不能違抗父親。”

瓊恩,他叫的是瓊恩,然而瓊恩已經不在了,面對他的是雪諾大人,灰色的眼睛如冰霜般冷酷。“你沒有父親,”雪諾大人說,“只有兄弟。只有我們。你的生命屬於守夜人,所以別再多言,回去收拾衣物,外加所有你想帶去舊鎮的東西,你們將在明天日出前一小時啟程。還有一道命令,從今以後,不準你稱自己為膽小鬼。在過去一年中,你經歷的比大多數人一生經歷的還要多。你一定能面對學城,而且你面對它時,必須作為堂堂正正誓言效命的守夜人弟兄。我不能命令你變得勇敢,但可以命令你隱藏恐懼。你立過誓,山姆,記得嗎?”

我是黑暗中的利劍。但他的劍術慘不忍睹,而黑暗令他恐懼。“我……我盡力。”

“這不是盡力不盡力的問題。你必須服從。”

“服從。”莫爾蒙的烏鴉拍打著黑色的大翅膀。

“遵命。伊蒙……伊蒙師傅知道這事嗎?”

“他跟我意見一致。”瓊恩為他打開門。“沒有告別儀式。知情人越少越好。第一道日光出現之前一小時,墓地邊集合。”

山姆不記得自己是如何離開軍械庫的,接下來他已經在爛泥和積雪中踉踉蹌蹌地行走了。我可以躲起來,他告訴自己,我可以躲進書堆中的地窖裏,在下面跟老鼠一起生活,夜裏悄悄上來偷食物。瘋狂的念頭,他知道這徒勞無益。若是他失蹤,地窖是弟兄們首先會搜的地方,另一方面,他們最不可能搜的地方則是長城之外。然而那更瘋狂。野人會逮住我,把我慢慢折磨至死。他們有可能活活燒死我,就像紅袍女打算燒死曼斯·雷德一樣。

他在鴉巢下面找到伊蒙學士,交上瓊恩的信,然後滔滔不絕地道出自己的恐懼。“他不明白。”山姆感覺想嘔吐。“如果我戴上頸鏈,我父——父——父——父親大人……他,他,他……”

“我父親也曾反對我選擇服務的生涯,”老人道,“是他的父親送我去學城的。戴倫王育有四子,其中三人又生下男丁。陛下見證過黑火叛亂。龍繁衍太多就跟太少一樣危險,他們把我送走那天,我親耳聽到陛下告誡我父親。”伊蒙擡起斑斑點點的手,撚著懸垂於細脖子上、由多種金屬串連而成的頸鏈。“鏈子很沉,山姆,但我祖父的決定是明智之舉。雪諾大人的決定也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