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莉亞(第2/7頁)

有時她真後悔當初沒跟賈昆·赫加爾一起去狹海對岸。她留著他給的笨硬幣,那只是一塊比銅板大不了多少的鐵片,邊緣已經生銹。其中一面有些她不認識的怪異文字,另一面是個男子的頭像,幾乎完全磨損。他說它很珍貴,但和他的假臉假名字一樣,這只是又一個謊言。想到這裏她很氣憤,便把硬幣扔了,但不出一個小時,她開始難過,於是又把硬幣找了回來,盡管它一錢不值。

她一邊琢磨那枚硬幣,一邊使勁提水,穿過流石庭院。“娜娜,”有人在喊,“放下水桶,過來幫我。”

艾爾瑪·佛雷和她年紀相仿,個子卻有些偏矮。他正沿著凹凸不平的石地面使勁滾沙桶,臉漲得通紅。艾莉亞過去幫他,他們一起將桶推到墻壁,然後再返回,最後豎立起來。

艾爾瑪打開蓋子,拽出一件鎖甲,沙子“嘩嘩”流動。“你看它幹凈了沒?”作為盧斯·波頓的侍從,他負責保養主人的鎖甲明亮光鮮。

“你得把沙子全抖掉。那兒還有銹斑,看見嗎?”她指指,“你最好再來一遍。”

“你來。”艾爾瑪求助時會露出一副友善的表情,但之後會記起自己身為侍從,而她不過是個女仆。他老愛吹噓自己是河渡口領主的親生兒子——不是侄子,不是私生子,不是孫子,而是親生的嫡子喲——還和一位公主訂了婚。

艾莉亞既不在乎他的寶貝公主,也不喜歡聽他發號施令。“大人等著我的水呢。他正在臥房裏用水蛭放血。不是普通的黑水蛭喲,這回是又大又白的那種。”

艾爾瑪的眼睛瞪得跟煮熟的雞蛋那麽大。他怕極了水蛭,尤其是那種肥大的、吸滿血之前像肉凍一樣的白水蛭。“我忘了,你太瘦,推不動這麽重的桶。”

“我也忘了,你笨得要死。”艾莉亞提起水桶。“你也該放放血。頸澤裏有豬那麽大的水蛭。”她留下他獨自跟他的沙桶做伴。

領主的臥室擠滿了人。科本在服侍大人,陰沉的沃頓穿著鎖甲衫和手套站在一旁,此外還有十來個佛雷家的人——彼此是親兄弟、異母兄弟、堂兄弟及表兄弟。盧斯·波頓光著身子躺在床上,四肢內側和蒼白的胸膛爬滿水蛭,長長的透明蟲子逐漸變為閃亮的粉紅。對它們,波頓就和對艾莉亞一樣,完全不加理會。

“不能讓泰溫公爵把我們困在赫倫堡,”艾莉亞注滿水盆時,伊尼斯·佛雷爵士正在說話。他是個禿頂駝背的灰大個,長著水汪汪的紅眼睛和粗糙的巨手。赫倫堡內,一千五百名佛雷家的士兵歸他節制,但他似乎很無能,連自己的兄弟也指揮不大動。“此城太大,要守住需要一整支軍隊,而一旦被圍,我們卻養不起一支軍隊,因為無法儲備足夠的補給。農田成為灰燼,村莊被狼群占據,收獲要麽被燒,要麽被偷。秋天已臨,我軍卻沒有存糧,更沒有種子用於播種,只能靠劫掠為生。假如蘭尼斯特軍加以封鎖,一月之內,就只剩老鼠和皮鞋可吃。”

“我不會被困住。”盧斯·波頓的聲音之輕,人們只能伸長耳朵才聽得見,因此他的房間總是出奇的靜。

“那怎麽辦?”傑瑞·佛雷爵士提問,他是個禿頂的瘦子,一臉痘瘡。“莫非順著被勝利沖昏頭腦的艾德慕·徒利的意思,跟泰溫公爵正面決戰?”

他會打垮他們!艾莉亞心想,他會像在紅叉河岸一樣打垮他們,你們等著瞧吧。她悄悄站到科本身邊,沒有引起任何人注意。

“泰溫公爵離這兒遠著呢,”波頓平靜地說,“他在君臨有很多事等著處理,短期內不可能進攻赫倫堡。”

伊尼斯爵士固執地搖頭,“大人,您對蘭尼斯特的了解沒我們深。您瞧,史坦尼斯國王也認為泰溫公爵遠在千裏之外,結果遭到滅頂之災。”

水蛭吸食著床上這名蒼白男子的鮮血,他微微一笑。“我和他不一樣,爵士先生。”

“就算奔流城召集所有兵力,少狼主也從西境乘勝而回,與艾德慕合軍一處,我們的部隊仍無法與泰溫公爵的大軍相提並論。我提醒您,他目前的軍隊遠超當初在綠叉河的數目,高庭加入了喬佛裏!”

“我沒有忘。”

“我做過泰溫公爵的俘虜,”霍斯丁爵士說,他是個高大的方臉漢子,據說在佛雷家中最為強壯,“可不希望再受一次款待。”

哈瑞斯·海伊爵士不住點頭,他母親是佛雷家的人。“連身經百戰的史坦尼斯·拜拉席恩尚且敗在泰溫公爵手下,咱們的小鬼國王與他為敵豈不是以卵擊石?”他環顧兄弟與親戚們尋求支持,他們果真咕噥著同意。

“醜話總得有人站出來說,”霍斯丁道,“羅柏國王必須明白,戰爭業已失敗。”

盧斯·波頓用淡白的眼珠打量他,“陛下與蘭尼斯特軍多次交鋒,從無敗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