珊莎(第3/3頁)

她忘記了其他段落,聲音也逐漸減弱。她好怕他會殺她。但過了一會兒,獵狗把刀從她咽喉移開,一句話也沒有說。

她本能地伸手捧起他的雙頰。屋裏太暗,她看不見他的面容,但能感覺到黏稠的血,和一種濕濕的不是血的東西。“小小鳥。”他又說,聲音粗糙刺耳,如同鋼鐵刮過巖石。然後他從床上站起來。珊莎聽見衣服撕裂,接著是輕輕的腳步,漸行漸遠。

良久,她爬下床來,孤身一人。他的袍子掉在地上,緊揉成一團,雪白的羊毛料被血與火所汙染。窗外的天空已經暗下來,唯有絲絲綠影仍在群星間徘徊。涼風習習,吹得窗戶“砰砰”作響。珊莎好冷。她抖開撕裂的白袍,裹住身子縮在地板,瑟瑟發抖。

她不知自己躺了多久,直到聽見鐘聲從城市彼端傳來。那是青銅的低沉轟鳴,一聲比一聲急促。珊莎正在納悶,另一口鐘也隨即加入,接著是第三口……鐘聲響徹山丘和谷地,街道與塔樓,傳遍君臨的每一個角落。她撇開袍子,走到窗邊。

黎明的第一絲曙光剛從東方顯現,紅堡的鐘也響起來了,匯入自貝勒大聖堂七座水晶高塔上流瀉出來的洶洶之音。她憶起勞勃國王駕崩時曾經敲過鐘,但這次聽起來不一樣。這不是悲哀的喪鐘,而是歡欣的樂章。她聽見街上的人們也在喊叫、歡呼。

給她報信的是唐托斯爵士。他跌跌撞撞走進門,用松垮的胳膊抱起珊莎,胡亂地跳起舞來,一邊語無倫次地呼喝。他的話,珊莎一個字也沒聽清。他跟昨天的獵狗一樣醉得厲害,只是情緒充滿歡悅。當他終於放下她時,她已頭暈眼花,喘不過氣。“怎麽了?”她緊抓住一根床柱,“發生什麽了?快告訴我!”

“結束了!結束了!結束了!城市得救了!史坦尼斯公爵戰死了,史坦尼斯公爵逃跑了,沒有人知道,沒有人在乎。他的軍隊崩潰了,我們的危機解除了。殺的殺,逃的逃,投降的投降,是的!噢,明亮的旗幟啊!旗幟,瓊琪,旗幟!您有酒嗎?我們該為今天幹一杯。是的!您知道嗎?您安全了!”

“到底怎麽回事!”珊莎用力搖他。

唐托斯爵士一邊大笑,一邊雙腳輪換著跳,差點摔倒。“當河流還在燃燒時,他們穿過灰燼掩殺而來。河流啊,史坦尼斯正在渡河,卻被從後襲擊。噢,真想再當上騎士,參加這光榮的戰役!據說他的人幾乎沒作抵抗,有的拔腿就跑,更多的屈膝投降,高呼藍禮萬歲!史坦尼斯聽到會作何感想啊?我是聽奧斯尼·凱特布萊克說的,他是聽奧斯蒙爵士說的,現在巴隆爵士回來了,他的人也這麽說,金袍子也這麽說。我們得救了,親愛的!他們沿著玫瑰大道,順著河岸而來,穿越被史坦尼斯燒焦的土地,灰塵靴邊飛揚,甲胄染成灰色,只有——噢!旗幟明亮,金色的玫瑰,金色的獅子,所有的一切:馬爾布蘭的燃燒之樹,羅宛的金樹,塔利的健步獵人,雷德溫的葡萄,以及奧克赫特伯爵夫人的橡樹之葉。所有的西方人,高庭和凱巖城的全部力量!泰溫公爵坐鎮北岸,指揮右翼,藍道·塔利統領中軍,梅斯·提利爾負責左路,但勝利的關鍵在於咱們的前鋒。他們像長槍穿透南瓜一般擊潰史坦尼斯的部隊,個個都像咆哮的鋼甲惡魔。您知道前鋒由誰帶領嗎?您知道嗎?您知道嗎?您知道嗎?”

“羅柏?”這樣的期望太不切實際,但是……

“是藍禮大人!藍禮大人全身耀眼綠甲,金鹿角上閃耀火光!他手持長槍,勇不可擋!他一馬當先,將古德·莫裏根爵士挑落馬下,隨後又殺了十來個了不得的騎士。藍禮,藍禮,藍禮萬歲!噢!明亮的旗幟啊,親愛的珊莎!噢!真想再當上騎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