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佛斯(第3/6頁)

在漫長的走私生涯裏,戴佛斯常對人玩笑說他對君臨的河濱比對自己的手背還要熟悉,這不難理解,他可沒花半輩子在手背上潛進摸出。黑水河口兩岸這兩座新砌的石塔對伊姆瑞爵士而言或許毫無意義,但對他來說猶如手上多出兩根指頭一樣。

他舉手遮擋西灑的陽光,仔細眺望石塔。它們太小,藏不下多少守衛。北岸那座就建在紅堡的懸崖下,與之相對的南岸石塔根基則在水中。他們在岸邊挖了一道深溝,他立刻看出,如此一來,石塔便難以攻擊:要麽涉過深水,要麽搭橋而行。史坦尼斯在塔下布置了十字弓兵,只要守衛在堡壘上露頭,便能加以射殺。他所做的僅止於此。

塔底旋轉咆哮的黑水裏,某種事物閃閃發光。那是陽光在鋼鐵上的反射,戴佛斯一望便知。一條巨型鐵索……然而並未升起,以阻止我們入河。這是為什麽呢?

他正想仔細揣摩,不料時間不等人。前方戰艦傳來一陣呼喝,戰號再度響起:敵人迎戰了!

在王權號和信仰號飛速起落的槳葉之間,戴佛斯瞧見一列稀疏的艦船順流而下,陽光閃爍在船殼金色的圖繪上。對這些船只,他也像自己的船一般了若指掌。當走私者的時候,只要這些帆在地平線上一出現,他便知來船是快還是慢,知道船長是渴望榮譽的青年,還是垂暮之年的老人。由於他判斷準確,所以每次都應付自如。

啊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

戰號長鳴,“戰鬥速度,”戴佛斯高喊。他聽見左右兩舷的戴爾和阿拉德也同時下令。戰鼓狂暴敲打,船槳起起落落,黑貝絲號破浪而前。當他轉頭望向海靈號時,戴爾給父親敬了個禮。劍魚號再度掉隊,被兩側小一號的船超過,除它之外,整條戰列整齊得像道盾墻。

遠處看來狹窄的河道,如今卻遼闊得像無邊的海洋,城市也在眼前愈變愈大。紅堡雄踞於伊耿高丘,掌控河口要道。它有鋼鐵加固的工事、巨型的堡樓和厚實的紅墻,好似蹲坐在河流與市街之上的兇殘猛獸。堡下的懸崖多石而陡峭,點綴著苔蘚與荊棘。艦隊必須從城堡下經過,方能入港攻城。

第一戰列已經入河,敵艦卻開始逆流退卻。看來他們想誘敵深入,使我軍堵在一團,互相牽制,無法伸展隊列,進行側翼包圍……別忘了後面還有那條鐵索。他在甲板上來回踱步,伸長脖子想看清喬佛裏的艦隊。“小孩的玩具”包括笨重的神恩號,他認出來,還有陳舊遲緩的伊蒙王子號,絲綢夫人號和它的姐妹艦夫人之恥號、野風號、君臨號、白鹿號、長槍號、海花號。可是,獅星號呢?勞勃國王為紀念他所深愛卻又失落的少女而造的華美漂亮的萊安娜小姐號呢?勞勃國王之錘號呢?它不僅是王家艦隊最大的戰船,擁有四百支槳,更是小鬼國王手中唯一能與怒火號抗衡的艦只。照理說,應該由它居中組織防禦才對。

戴佛斯嗅出陷阱的味道,卻看不出敵人有任何埋伏或突襲的跡象,只見史坦尼斯·拜拉席恩龐大的艦隊排成整齊的隊形,一直連到天邊。難道對方打算適時升起鐵索,把我軍一截為二?這樣做好處何在?留在灣外的船照樣可把人馬運到北岸,雖然進度慢一點,倒更安全。

一群搖曳的橘紅飛鳥從城堡上展翅俯沖,約有二三十只:這是燃燒的瀝青罐,拖著長長的火尾呈拋物線射下河流。河水吞噬了

野火,Wildfire

大半飛鳥,也有幾只在第一戰列船艦的甲板上著陸,炸開,散射火花。亞莉珊王後號上的步兵亂成一團,他還看見龍禍號三處冒煙,也難怪,她最靠近河岸。第二波攻擊接踵而至,這次夾雜飛箭,弓箭手從石塔上無數的箭孔中發射。一名士兵翻過貓號的船舷,撞上槳葉,沉入水底。這是今天流的第一滴血,戴佛斯心想,卻遠遠不是最後一滴。

紅堡的城垛上高高飄揚著小鬼國王的旗幟:拜拉席恩家族的金底寶冠雄鹿旗,蘭尼斯特家族的紅底怒吼雄獅旗。瀝青火罐不斷擲下,勇敢號上焰火彌漫,士兵們尖聲慘叫。此時此刻,船舷下的槳手有甲板遮蔽,倒十分安全,擠在上面的步兵卻不太走運。正如他所擔憂的,右翼被迫承受所有攻擊。馬上就輪到我們了,他提醒自己,心裏忐忑不安。黑貝絲號和北岸間只隔了五艘戰艦,正在火罐射程之內。右舷方向,有阿拉德的瑪瑞亞夫人號,笨拙的劍魚號——她現今落得太遠,與其說是第二戰列,其實更接近第三戰列——以及虔誠號,祈禱號和奉獻號,她們三個被放在如此危險的位置,真得希望船名所許的神靈賜福了。

第二戰列通過雙子塔時,戴佛斯抓緊時間仔細觀察。只見塔底有個約莫人頭大的洞,一條巨型鐵鏈蜿蜒而出,水上只見三個環節,其余都在河底。石塔只有一扇門,且離地二十余尺。北塔頂上,十字弓手正拼命向祈禱號和奉獻號發動攻擊。奉獻號甲板上的弓箭手予以還擊,有人被射落,戴佛斯聽見慘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