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妮莉絲(第2/5頁)

由他開啟的涓涓細流很快匯成洶湧的洪潮。商船船長們帶來密爾的蕾絲、一箱箱產自夷地的藏紅花、亞夏的琥珀與龍晶;行路商人們獻上一袋袋錢幣;銀匠送來指環和項鏈;笛手為她吹笛;演員表演雜技;藝人玩弄戲法;染織業者送她彩布,豐富的色彩是她前所未見。兩個鳩格斯奈人給了她一匹斑馬,黑白相間,性情兇猛。甚至有一個寡婦獻上丈夫的幹屍,表面覆著一層銀葉,據說這樣的屍體法力極其強大,尤其因為死者是個男巫,更為有效。碧璽兄弟會堅持送她一頂三頭龍形狀的王冠:魔龍蜷曲的軀體是黃金,翅膀是白銀,三個頭則分別由翡翠、象牙和瑪瑙雕成。

王冠是她唯一留下的禮物,其余的都賣掉了,以籌集那筆浪費在王族身上的錢。劄羅要她把王冠也賣掉——十三巨子會給她一頂更精良的王冠,他指天發誓——但丹妮堅決不允。“韋賽裏斯賣掉了我母後的王冠,因此人們稱他為乞丐。我要留著王冠,人們才會當我是女王。”她留下了它,盡管它的重量令她脖子酸痛。

即便戴著王冠,我仍舊是個乞丐,丹妮心想,我是世間最為閃亮耀眼的乞丐,但終究是個乞丐。她痛恨這事實,想必哥哥當年也感同身受。他這麽多年來,在篡奪者的殺手追殺下,從一座城市逃到另一座城市,一邊向各位總督、大君和商界巨賈乞求援助,甚至靠諂媚奉承換取食物。他一定知道他們是如何瞧不起他,難怪會變得如此暴躁,如此難以親近,最後終於被逼瘋了。假如我放任自流,也會是這個下場。她內心的一部分只想帶她的人民回到維斯·托羅若,重建那座死城。不,那等於失敗。我有韋賽裏斯所不具備的東西。我有龍。有了龍,一切皆已改變。

她撫摸著雷哥。綠龍並攏嘴巴,使勁咬住她的手。車外,巨大的城市鼓噪沸騰騷動,無數聲響匯合成一個低沉的合音,仿佛洶湧的海濤。“讓路!你們這些奶人!給龍之母讓路!”喬戈大喊,魁爾斯人移向兩邊,其實只是要避開拉車的牛,而非因為他的喊叫。透過搖曳的簾幔,丹妮瞥見喬戈跨著灰色戰馬,不時揚起她送他的銀柄長鞭抽打牛。阿戈守在輿車一邊,拉卡洛則在隊伍後面騎行,負責查看人群,預防危險。今天,她把喬拉爵士留在住處,守衛其余的龍;被放逐的騎士打從一開始便反對這個愚蠢的計劃。他不信任任何人,她尋思,不無道理。

丹妮舉起高腳杯喝酒,雷哥嗅了嗅酒,將頭縮回來,嘶嘶叫喊。“您的龍鼻子不錯。”劄羅抹抹嘴唇。“這酒很普通。據說在玉海對面,有一種金色葡萄酒,口味之佳,只需呷上一小口,其他的酒喝起來便像醋一樣。讓我們乘坐我的豪華遊艇去尋訪吧,就我們倆。”

“世上最好的葡萄酒產自青亭島。”丹妮宣布。她記得雷德溫伯爵曾為父親跟篡奪者戰鬥,屬於少數到最後仍保持忠誠的人。他也會為我而戰嗎?許多年過去了,什麽都無法確定。“和我一起去青亭島吧,劄羅,去嘗嘗最美妙的佳釀。但我們得坐戰艦去,而不是遊艇。”

“我沒有戰艦。戰爭對貿易不利。我告訴過您許多次了,劄羅·贊旺·達梭斯是個和平主義者。”

劄羅·贊旺·達梭斯是個拜金主義者,她想,但他的金錢可以為我買到需要的船只和戰士。“我又沒讓你拿劍,只是想借你的船。”

他微微一笑。“沒錯,商船我現在是有幾條,但誰能說清明天又有多少呢?或許此刻就有一艘船遭遇夏日之海的暴風雨,正在沉沒呢。等到明天,另一艘也許會撞上海盜,因而葬身海底。再下一天呢,我的某位船長或許會覬覦艙中的財富,起了“這些都屬於我”的念頭。這些哪,都是做生意的風險。您瞧瞧,我們聊得越久,我擁有的船就可能逐漸減少。我每時每刻都在變窮。”

“把船借給我,我保證讓你連本帶利地收回來。”

“嫁給我吧,璀璨之光,揚起我心中的風帆。我想著您的美,夜夜無眠。”

丹妮微笑。劄羅動人的感情宣言令她感到有趣,但他的言行並不一致。喬拉爵士扶她上車時,視線幾乎無法從她裸露的一側胸脯移開,但劄羅即便在如此狹窄的空間裏,也根本不在意她的身體。她還發現無數的漂亮男孩聚集在這位巨商身邊,穿著薄薄的絲綢在他的宮殿裏來來去去。“你說得真動聽,劄羅,但我聽出你的言外之意又是一個‘不’字。”

“您說的鐵椅子聽起來又冷又硬,簡直是個怪物,一想到那些參差不齊的尖刺劃破您可愛的肌膚,我就心疼得無法忍受。”劄羅鼻子上的珠寶讓他看上去像只光彩奪目的怪鳥。他擺了擺修長雅致的手指,以示否定。“就把這裏當做您的王國吧,最最高貴的王後,讓我成為您的國王。如果您喜歡,我會送你一個純金的王座。如果您厭倦了魁爾斯,我們可以周遊玉海,去夷地旅行,尋找詩人口中的夢中之城,用死人的頭顱啜飲智慧的美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