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共同的敵人 序

消防檢查員用手指了指香爐裏暗燃著的一炷香。

“這是什麽?”

“鴉片。”姑娘滿心期待地回答。

財務部裏頓時一片沉寂。檢查員的臉頰泛紅。

“我沒開玩笑。是什麽東西?”

“印度香。這種味道叫鴉片。”姑娘望了同事一眼,尷尬地補充說:“只是叫這個名字而已,您別誤會!裏面根本沒有鴉片!”

“您在家裏吸鴉片也好,抽大麻也罷,都悉聽尊便。”檢查員正兒八經地往手指上吐了一口唾沫,把香給熄滅了。“可你們這裏……到處都是紙啊!”

“我很小心的,”姑娘有些生氣。“香爐是特制的,您看到了嗎?香灰全掉到陶瓷底盤裏。香味很舒服的,我們大家都喜歡……”

她的語調柔和平靜,令人心安,就像大人跟小孩子說話似的。檢查員剛要開口,一位年紀較大的女士卻插了一句,她獨自坐在一張最大的辦公桌後,面朝其他人。

“韋羅奇卡,你別生氣,不過檢查員是對的。這味道太濃了。一天聞下來到了晚上腦袋生疼。”

“在印度,窗戶大概都是一直開著的,”另一位女士開始發表意見。“熏點兒香無所謂。況且那裏的衛生條件不好,糞坑到處都是,東西腐爛得特別快,氣候如此,所以得采取一定的措施。可我們這兒用得著嗎?”

一個跟薇拉年紀差不多大的年輕姑娘偷偷地笑了,眼睛仍然沒從電腦屏幕上移開。

“那……你們怎麽不早說啊!”薇拉的聲音提高了許多,分明已經夾雜著哭腔。“你們怎麽不早說呢?”

“不想讓你難堪啊!”年長的那位女士回答。

薇拉跳起來,用雙手捂著臉沖到走廊上,她的鞋跟響亮地敲擊著地板。接著走廊盡頭洗手間的門“砰”的一聲關上了。

“遲早都得跟她說,”年長的女士長長地出了口氣。“簡直無法再忍受這些蠟燭了。一會兒是鴉片,一會兒是茉莉花,一會兒又是肉桂……”

“您記不記得番椒跟豆蔻?”那位年輕姑娘大聲地問。“那才可怕呢!”

“別這麽嘲笑自己的朋友。你最好去瞅瞅薇拉,她看上去真的很難過……”

那姑娘連忙起身,跑出了財務部。

檢查員狐疑地掃了一圈在場的人,又看了看自己的同事,一位年紀輕輕、穿著T恤和牛仔褲的結實小夥子。站在身著制服的檢查員旁邊,他顯得太不正式了。

“你們屋裏的人都瘋了,”檢查員鐵面無私地說。“到處是違反防火安全的地方。你們怎麽還沒被查封啊?”

“我自己也很吃驚,”陪同他們的一個男人表示贊同。“有時候在來上班的路上我就想,萬一情況有變怎麽辦?這亂七八糟的一切就此結束?我們得按《勞動法》辦事,不違反任何規定……”

“看看二樓的消防柵,”檢查員瞥了一眼防火設施示意圖,打斷了他的話。

“好的。”那個男人替檢查員開了門,然後朝屋裏的女同事們擠擠眼。

檢查員的怒氣在消防柵面前全都消了。那個玩意兒看上去不錯,嶄嶄新新的,被刷成了紅色。兩個滅火器、一個裝滿沙子的桶、一個錐形空桶、一把鏟子、一把消防鉤杆和一根釬子。

“嗯—嗯,嗯—嗯—嗯,”檢查員嘟囔著瞅了瞅桶裏,又看了看滅火器的填充日期。“真沒想到,還挺守規矩的。”

“我們還是做了些事情的,”陪同他們的那位說。“我讀小學的時候學校墻上就掛著個這種玩意兒。”

檢查員攤開示意圖,略加思索。

“我們還要看看……你們的程序員。”

“走吧!”男人頓時來了精神。“他們在上面,請跟我來……”

他走到樓梯口,停下腳步,側身站到一旁,讓檢查員先上。接著他轉過頭,朝消防柵看了一眼,它便逐漸褪色並消失在空氣中了。有個東西落到地板上,發出輕微的響聲。男人微微一笑。

來到程序員的工作間,檢查員又生憤慨。程序員們(兩個姑娘一個小夥子)在那兒肆無忌憚地抽煙,電腦的各種連接線亂七八糟地纏在一起(檢查員甚至鉆到了桌子下,艱難地查看電腦的接地情況)。一刻鐘以後,檢查員回到了一樓。他走進掛著奇怪的“值班扳道員”牌子的房間,在桌上攤開紙筆。陪他一起檢查的年輕人面帶微笑地坐到對面,想看檢查員如何填寫記錄。

“你們門上掛的是什麽怪牌子啊?”檢查員一邊問一邊忙活著。

“‘值班扳道員’?嗯,就是打雜的。當當保安,修理修理下水道,買買匹薩餅和飲用水——所有工作人員都得幹,類似於樓層管理和總務主任的職責。挺無聊的活兒。我們輪流做。”

“你們到底是幹什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