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瓏樽(第4/23頁)

門吱呀一聲,被人推開,有人走了進來。公蠣一個閃身鉆入床下。

來的竟然是個女人,穿著一雙翠綠的繡花鞋。她顯然並未發現什麽異常,悉悉索索地走過來,脫了鞋子,躺在床上。

難怪這個柳大鰥居多年不肯續弦,原來竟然金屋藏嬌——這就更可惡了,他有相好,還不放過高氏和珠兒。

公蠣心想,估計這傻女人不知道柳大在外面如此風流,改日找到機會,一定拆穿柳大的嘴臉,給她提個醒兒。

女人在床上翻了一個身,發出幽幽的嘆息聲。公蠣突然有些觸動,覺得家裏有個女人等著自己,這種感覺也不錯。頓時想起那個渾身散發丁香花味兒的女孩兒,不由聳起鼻子嗅。

奇怪,沒有脂粉味和女人特有的肉體香味,倒是有一種奇怪的幹草黴味。

女人不再發出聲息,似乎睡了。公蠣貼著地面,溜著墻根,順利逃出房間。

走了幾步,忍不住好奇,想看看到底是哪家的女人和柳大廝混,輕輕攀住門把手探頭往裏看,但一擡頭,卻發現,房間的布置陳舊了許多。

東西還照老樣子擺著,但檀木大桌變成了一個平平常常的楊木桌子,簡易擱架上,擺著大大小小十幾口普通的鬼臉青酒壇子;而原本的紅漆雕花屏風成了一個磨損得看不清花紋的舊隔板,後面也沒有什麽桃木大床,而是一個普通的桐木簡易木床,上面堆著兩個藍底白花的粗布被褥,並無女人的蹤影。

難道走錯房間,進了他弟弟的屋裏?

公蠣慌忙退了出來,可回頭一看,對著鵝卵石小徑,兩側各有一棵桑樹,最大的一間臥室,門上祥雲牡丹雕花,確定是剛才進去的那間無疑。

但從外看,明明是高腳挑檐的瓦房,門側還有兩個五尺見方的格子柵欄窗,怎麽裏面會是青磚砌成的無窗圓頂房呢?

公蠣大感奇怪,正想去另外兩間看看,忽然感到身後一陣風掠過,猛一回頭,見一條黑影嗖地閃入花樹之後,行動之快,猶如鬼魅,不由一陣心慌,遲疑著要不要追過去看看,又聽到柳大的說話聲,忙急匆匆穿過竹林,躍進酒館,從鼠洞返回。

柳大弟弟先回了酒館放扁擔,柳大站在門前,仰臉看門口的燈籠,嘴裏說道:“你晚上要是冷了,去換一床厚被子。”

公蠣冷不丁出現在當鋪側門,笑道:“柳哥這是上哪裏了?”

柳大回身笑道:“龍兄弟還沒休息?我去了孟家送酒。”

公蠣裹緊衣裳,道:“我晚上沒吃好飯,剛叫胖頭出去街口買幾個燒餅。你家還有什麽吃的沒?”

柳大道:“有有有,晚上的鹵肉還剩半斤,還有些五香胡豆,要不,咱哥倆整兩盅?”

公蠣笑道:“那敢情好。不過太晚了,我不好意思打擾你。”忽然扭頭聽了一聽,埋怨道:“山羊胡子又在罵我了!瞧我這個掌櫃做的……我先回去,給您留個門,柳大哥您能否偷偷給我送過去,放在我窗下即可。”

柳大一愣,旋即笑道:“好好,沒問題。財叔年紀大,看不得我們吃喝玩樂,不務正業。”

公蠣憤憤不平道:“你說有這麽做夥計的嗎?不過仗著在這裏做的久了,倚老賣老。我沒出錢,人家畢掌櫃還不說什麽呢,他倒好,天天念叨,說我不做正事,恨不得趕我走。”

這也不是杜撰,柳大果然信了,勸道:“龍兄弟做大事的人,不要同他一般見識。”

公蠣猶自憤懣,道:“如今吃個宵夜,還得偷偷摸摸的,這叫什麽事兒!——那就勞煩哥哥了。”

柳大忙道:“放心,過會我就給你送過去。”

公蠣口中稱謝,心中暗笑,飛快轉回原形,從窗縫中溜回房間。

柳大不知是計,過了片刻,果然偷偷送了半斤鹵肉、一碟胡豆和半斤酒來,放在窗下石板上,隔窗小聲叫道:“龍兄弟,我放好了,您慢用。我幫你把門掩上,你過會兒記得上閂。”

公蠣躲在門後一言不發,聽到汪三財的咳嗽聲,更加得意。

及至午夜,公蠣銜著空碗碟,分幾次從天窗爬進柳大的酒館,將器具全部送了回去,照樣擺放整齊。

一想到自己如此聰明,將此計謀劃得滴水不漏,公蠣興奮得幾乎失眠。

(三)

可是胖頭一晚上也沒回來。公蠣總歸是擔心,天剛蒙蒙亮便醒了。

出來洗臉,便見汪三財紅著眼睛,正在院中來回轉悠,估計一晚上都沒睡好。他一看道公蠣便皺眉道:“胖頭這孩子,不會出什麽意外吧?”

公蠣滿不在乎道:“能出什麽意外?放心,拐賣人口也怕他吃窮了人家。估計是昨晚宵禁回不來了。”

汪三財更加不滿,哼了一聲,嘟囔道:“好歹是你兄弟……認不清好賴人兒……整日跟著柳大鬼混,小心把自己繞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