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瓏樽(第3/23頁)

正想得涎水直流,忽然心中一動,輕手輕腳溜到大門口朝對面酒館望去,碰巧看到柳大正在鎖門,他那個啞巴弟弟歪歪斜斜地挑著兩大壇子好酒,看樣子是給哪家人家送酒去。

這真是天賜良機。公蠣大喜,飛快回到房間,換了衣服,將玲瓏杯塞入懷中,沖著外面叫道:“財叔,我不舒服,先睡了啊。”

汪三財提著賬本出來,皺眉道:“天都黑了,胖頭怎麽還沒回來?”

汪三財對公蠣只知道吃喝玩樂、出去鬼混十分不滿,只是好歹他算是半個掌櫃,不好說什麽。如今見他不等胖頭等回來便要先行休息,更加覺得他一無是處。

公蠣故意吸溜鼻涕,裝出十分難受的樣子,探出半個腦袋,道:“不怕,他皮糙肉厚的,沒事。哎喲,我不行了,要先去躺著才好。”說著縮回身子,先將房門從裏閂好,把被子疊成一個筒狀,偽裝成睡覺的樣子,然後將窗子推開一條巴掌寬的縫隙,如同紙片一般輕巧巧地滑了出去。

深秋天涼,街上人影寥寥,幾家尚且開門做生意的店鋪門前掛起了燈籠,發出慘淡的光。公蠣趁人不備,順著街道地面的縫隙,飛快滑過,繞著酒館墻根爬了一圈,輕松地找到一處破損的窗角,一下子便鉆了進去。

公蠣來酒館多次,從未到過他家後院。進來一看,不禁心生羨慕。

本以為柳大一個中年鰥夫,家裏定然淩亂不堪,沒想到小院打理得甚為齊整。一堵平平常常的影壁之後,右側是一彎引流活水形成的池塘,養著幾尾鯉魚,池塘周圍種植著錯落有致的花樹,不過因為時節,葉子有些稀疏了。鵝卵石鋪就的小徑繞塘而行,彎曲著盤向一座造型別致的假山山洞,假山上種植著幾蓬竹子,經山洞拾梯而上,剛好行至假山山頂,卻是一個自然凹進去的低窪,毫無人工雕琢痕跡,約五尺見方,剛好可以擺放一張石幾、兩三張石凳。若是月圓夏夜,知心好友在此小酌,在此小酌一番,實為人生之幸事。

最為特別的,是他家院子裏擺放著各種兒童玩具。會搖動的木馬,長長的滑梯,小小的轉椅和秋千架等,甚至一面假山石上還雕刻著一個咧嘴大笑的小猴子。這些玩具雖然陳舊,卻一塵不染,極為整潔。

公蠣繞著院子遊蕩了一番,回到左側房屋。

通向房屋的甬道兩側,不合時宜地種植著兩株盤曲的老桑樹,伸著光禿禿的枝椏,看起來像兩個守門的怪物。順著甬道,最裏兩間低矮的是柴房和廚房,另一側是三間住房。全部烏木門窗,紅漆雕鏤,帶著長長的回廊將房間和後面廚房柴房聯通起來,便是下雨也不怕,十分方便。

對著小徑最大的一間,應該就是柳大的臥室了。

房屋亮著燈,估計是剛才走的時候忘記吹滅了。公蠣見房門沒鎖,毫不猶豫地闖了進去。只見內裏裝飾相當奢華,青磚砌成的圓頂,厚重大氣,只是一個窗戶或者天窗也沒有,空氣稍微有些悶。當屋擺著一張巨大的紫檀木書桌,一側是及頂的擱架,上面擺放著一些精致的酒具:青銅酒爵,黑玉銘文酒鼎,青玉龜型酒觥,以及公蠣叫不出名字的金玉擺件;另一側立著四扇高大的朱漆雕花屏風,屏風後面的墻壁上掛著十幾塊金邊黑色木牌,上面寫著各種酒的名字;旁邊是一個大衣櫃,打開一看,裏面掛著的卻是幾件女人的衣服,還有一個針線筐,裏面放著一些已經發黃的嬰兒衣服。

公蠣曾聽李婆婆說過,柳大媳婦幾年前死於血崩,腹中胎兒也未曾保住。這些婦嬰用品,估計是他妻兒的遺物。

衣櫃對面,擺著一張桃木雙人大床,上面羽絨軟枕,狐裘錦衾,鋪的蓋的都是綾羅綢緞,比公蠣如今的被褥舒服千百倍。

公蠣心中暗罵,這個俗氣猥瑣的柳大,真他媽的會享受,沒想到一個小小的酒館竟然如此賺錢,早知道自己就不該經營當鋪,也去開一個酒館。一邊罵著一邊不甘心地鉆到他的被褥上盤騰了一陣,這才戀戀不舍地起身。

要栽贓,當然要栽得像樣才行,但玲瓏杯放在何處,又成了一個讓人頭痛的問題。

公蠣先是將它放在一個高腳青銅酒爵後面,覺得如此名貴的東西,不應該放在明顯的位置上,便拿出來放在下層一個空著的檀木盒子裏,想想仍覺得不妥,轉悠了半晌,索性將其放在床下抽屜的最底層。

欲要離開,實在不舍得如此舒服的床鋪,一時童心大起,彈跳起來象根棍子一樣落在柔軟的床上,悠幾下,滾下來;再彈跳起來,悠幾下,又下來,心想要是胖頭也在,兩個人一起更好玩。

公蠣玩得渾身發熱,便躺在錦衾上閉目養神,忽聽窗台上的沙漏發出一陣微響,發現已經亥時,連忙不情願地爬起來,將床鋪恢復原樣,準備打道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