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瘋人院長大的家夥

刑術早早關了自己的那間小當鋪,去水果市場買了一車水果,然後開著他那輛從二手市場買來的皮卡小貨車慢悠悠地出城回家去了。刑術的家很大,是個地下室,緊挨著鍋爐房,所以在冬季他所住的地方還算溫暖,因為在地下室,也不幹燥,總體來說還算滿意,用刑術的話來說,那就是接地氣。

但那地下室的上方,是這裏歷史最悠久的一家精神病醫院,這家醫院建立的時間是1927年,抗日戰爭結束之後,重新翻新過,地下室則是在抗日戰爭期間日本人挖的,傳聞這裏關了很多秘密處死的人,所以在解放後地下室一直荒廢,連燒鍋爐的都不願意去。

刑術就是在這間精神病醫院長大的,這算是他的一個小秘密,但知道這個秘密的人並不多,田煉峰算一個。

刑術的母親是懷孕之後發瘋的,然後住了進來,又在醫院中生下了刑術,因為誰也不知道刑術的親爹是誰,所以上戶口的時候,幫刑術母親接生的非婦產科醫生,實際上是這間醫院主治醫生的刑國棟幹脆想辦法收養了刑術,直接讓刑術跟著自己姓。

從此之後,刑術就開始在這間和監獄差不多的地方茁壯成長,他在五歲的時候,就認識了比自己稍大幾歲的田煉峰。

田煉峰為什麽會出現在這家醫院?原因很簡單,他是來看他奶奶的,自從他爺爺田雲浩死了之後,他奶奶就瘋了,因為最早公安調查認為殺害他爺爺的兇手極有可能就是他奶奶,也就是陳玉清,雖然最終認定不是,不過陳玉清從那之後精神就有點不正常了。

陳玉清將自己的大兒子田克撫養成人之後,終於松了一口氣,在田克結婚之後的某天,突然消失了,田克四下尋找,終於在圳陽市找到陳玉清,而那時候陳玉清已經被民政局的人送到這家醫院來了。

田克是個孝子,只要有空就帶著自己的兒子田煉峰來看陳玉清,一來二去,這個除了上學之外,剩下時間全在精神病醫院的刑術就認識了田煉峰。

田煉峰也是刑術這輩子唯一一個同齡的朋友,因為刑術其他的朋友,全都是這個醫院的病人,或者可以說,這間精神病醫院中不少人對於刑術來說,都是一種亦師亦友的關系。

這種事傳出去大概就是笑話,哪兒有找精神病人當朋友當師父當老師的?但刑術恰恰就是在這間醫院裏面,跟著一群瘋子學了一身的本事,後來他能開當鋪成為朝奉也是因為拜了個自稱是當年大東北頭號朝奉徒弟的老頭兒當師父,是這個老頭兒在幾十年中將自己所會的所有東西都教給了刑術。

刑術將汽車停在醫院外面的河邊,這條河是松花江的分支,每年夏季如果松花江漲水,這條河也會升高,1998年的時候直接將精神病院給淹沒了,刑術第一次瀕臨死亡也是那時候,不過他活過來了,他師父說,這是每一個逐貨師必須經歷的階段。

刑術扛著那裝著各種水果的蛇皮口袋走到大門口,伸手敲了敲那扇鐵皮門,隨後小門上的窗口打開了,一雙深灰色的眼睛出現在那兒,看了一眼刑術之後,目光直接落在了刑術肩頭的那個口袋上面,隨後眼睛出現了皺紋,刑術知道眼睛的主人笑了。

“童大爺,開門吧,我給你帶了火龍果。”刑術笑道。

門開了,醫院守門人童雲暉站在小門前,朝著刑術笑著,問:“你有半個月沒回家了,去幹什麽了?”

“做買賣。”刑術站在那兒,也沒進去,知道他要回家,必須先過童雲暉這一關,每次如此,即便是小時候他偷偷逃出去玩,回來也必須先告訴童雲暉,只要他理由過得去,童雲暉甚至還會幫助他圓謊。

童雲暉也是教刑術開鎖闖空門的師父,當然,刑術極少幹這樣的事情,就算幹了,也不是為了偷盜。

童雲暉年輕的時候,就是一個出名的“三只手”,用當年抓捕他的民警的話來說,只要童雲暉願意,他可以隨時順走你身上的任何東西,哪怕是你夾在腋窩裏面的玩意兒。不過,童雲暉的弱點就是嗜賭成性,因為賭博,他最終得罪了不少道上的人,後來被人抓住砍斷了左手五指的指尖,從此之後戒賭並且洗手不幹,安心當了一個守門人。

童雲暉用懷疑的眼光看著刑術道:“做什麽買賣?”

“去了趟長沙,幫人鑒定一個夜壺。”刑術說著,故意做出惡心的模樣,“盛情難卻,算是還人家一個人情,最終發現那不是夜壺,而是一個開口大茶壺,早年西魯馬賊喜歡用的那種,也算值錢的玩意兒。”

童雲暉閃身到一側,刑術進去放下袋子,將幾個火龍果遞給童雲暉之後,趁著童雲暉關門,拔腿就跑,他知道要是再不走,這個老頭兒會拉著他喝茶聊天,一兩個小時都無法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