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一文不值

田雲浩回到自己家中,已經是深夜了,他步行了一個多小時才找到了一輛進城的貨車,而貨車僅僅只是將他送到了離他家還有幾公裏的一個僻靜的街口,他在那裏下車,以緩慢的速度走了回去,還故意繞了路,因為他不確定是不是還有人跟蹤自己。

回到那個不足十平方米的家中,田雲浩感覺到一身的輕松,焦急等待中的妻子陳玉清看到他之後終於松了口氣,立即幫他解開圍巾,脫下外套,掛在爐子旁邊烤著。

田雲浩將布袋放在桌子上,坐下來後,看了一眼裏面的那張床,床上已經熟睡的是他的大兒子田克,他下意識問:“田克睡了?”

“睡了。”陳玉清點頭,將田雲浩布袋中的飯盒等物件一一拿出來準備清洗,她不會追問田雲浩去哪兒了,她很清楚自己丈夫的為人,並且十分相信他。

田雲浩喝著陳玉清為他泡的那杯清熱下火的胖大海,緩了許久才開口說:“我又看到申東俊了。”

剛將飯盒放在水盆中清洗的陳玉清停手,正扭頭看向田雲浩要問點什麽的時候,田雲浩又說:“然後他死了,好像是被我殺死的。”

陳玉清的臉色瞬間變了,田雲浩卻看著她笑了:“我是說好像,我也不確定,我只是推測出了他的心理,他實際上是自殺的,但我起了一定的作用,我必須這樣做,你知道的,我要復仇,不僅是為了當年被他殺死的那些人,還有我爹和我爹的師父刑仁舉。”

陳玉清點頭,平靜地繼續洗著飯盒:“這麽說,十年前,那個畜生找你去監督行刑,其實真的是為了以你做要挾,逼刑仁舉將秘密說出來?”

“對。”田雲浩端坐在那兒,看著用塑料布遮擋住的窗戶,只有這樣才不會讓冬日的寒風從窗戶縫隙中吹進來。

“這麽說,當年你真的和刑先生瞞過他了?”陳玉清低聲道。

“對,我當時做了自我欺騙,這是反審訊的一種手段,說白了,就是自己欺騙自己對一切一無所知,能做到這一點很難,其實我是做不到的,我只是盡力在裝,盡力對眼前的一切表現得冷漠,甚至是無情,也是因為這樣,當年我才能在偽滿的軍隊中潛伏下來。”田雲浩呆呆地看著窗外,看到了窗外飄起了雪花,他覺得自己很幸運,如果走在半路上下雪了,他就麻煩了。

陳玉清已經將飯盒清洗完畢了,然後小心翼翼地放在碗櫃之中,坐回床邊掖了掖熟睡中田克的被子,拿起了針線縫著田雲浩的外套上袖口裂開的地方,那是田雲浩從醫院離開時,翻越鐵門時弄壞的。

陳玉清清楚田雲浩的一切,她是這個世界上唯一知道田雲浩的事情,並且還活著的人。田雲浩的父親田興安是在哈爾濱解放的那一年去世的。

“我肯定被人盯上了。”田雲浩許久後又開口道,“那個來找我的女人叫關芝青,她自稱是申東俊的醫生,但她的所有表現都不像是醫生,我開始懷疑她與申東俊有密切的關系,說不定是申東俊的女兒或者下線之類的人,可申東俊死後,她的表現過於平靜,所以,我推測,她要不是潛伏下來的特務,要不就是調查申東俊案子的公安,還有一種可能就是一個好奇心太重又十分聰明的局外人。”

說完,田雲浩閉眼,又補充道:“當然,還有一種可能性,她也許是一個知道奇門存在,並且想找到的同行。”

“噢——”陳玉清聽田雲浩說了那麽多,只是簡單應了一聲,兩人又沉默了好久,陳玉清才問,“那你覺得,哪種可能性比較大?”

“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只要我繼續裝傻,就行了。”田雲浩看著陳玉清笑了。

陳玉清卻面帶愁容道:“可是,你遲早有一天會將那個秘密告知田克的,我不希望那樣做,既然你要保護奇門,幹脆就直接爛在肚子裏,誰也不要告訴,你告訴田克,會害了他。”

“那是爹臨終的囑咐,逐貨師不傳兒不傳女,收的徒弟也必須和自己毫無關聯,雖然我不是逐貨師,但我背負著那個秘密,我也不相信其他人,只相信自己的兒子,只能代代相傳了。”田雲浩站起身來,拎起爐子上的水壺準備燙腳。

陳玉清放下手中的針線,問:“那這個秘密得守護到什麽時候?”

“我困了。”田雲浩淡淡道,這等於是變相告訴陳玉清,他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了。陳玉清也不再說什麽,只得低頭繼續忙活著。

此時,田雲浩和陳玉清並不知道,在對面的小巷口,有一個人正盯著他家的窗戶,就那麽看著,一直到田雲浩家中的燈光熄滅,那個人才俯身在墻角上用石頭畫了一個記號,緊接著轉身慢慢離開。

十年後,也就是1965年3月9日晚,田雲浩所住的這座舊式筒子樓中,發生了一件怪異的兇殺案,而兇殺案的死者就是田雲浩本人,他被人殺死,隨後屍體用繩索懸掛在了五樓廁所的門口,雙手和雙腳都被繩索綁死,拉伸向走廊的四個角,形成了一個詭異的“X”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