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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點,魯本醒了。他沖了個澡,刮了胡子,然後立刻出發去西蒙・奧利弗的辦公室拿尼德克角大宅的鑰匙。啊,瑪欽特的律師完全不反對您拜訪那幢大宅。事實上,勤雜工很希望見到您,有一些維護項目亟待您作決定。哦,還有,能請您自己做一份物品清單嗎?我們很擔心“屋裏那些東西”。

還沒到正午,魯本已經開車上路了。他穿過金門大橋,直奔門多西諾。窗外的蒙蒙細雨似乎永不停歇。魯本的車裏裝著衣服、備用電腦、兩台舊的博士DVD播放器和其他打算留在大宅裏的東西。那裏將成為他的安樂窩。

他急需獨處。今晚,他需要不受打擾的空間,供他研究、觀察體內的力量,甚至尋找控制它的辦法。也許他能夠主動中止或是調整異變的過程,或者引導異變的發生。

無論如何,他必須遠離外物外界,包括那些誘使他殺了四個人的聲音。他別無選擇,只能去北邊。

而且……而且他心中尚存有一絲希望。也許在北邊那片森林裏,有某種東西清楚地知道他現在的狀況,也許它會向他揭開秘密,告訴他真相。他知道這很渺茫,不過這樣的可能性的確存在。他想讓那東西看見自己,想讓它看到他的身影在尼德克角的房間裏遊蕩。

他溜出來的時候,格蕾絲還在醫院,菲爾不見蹤影。他跟塞萊斯特簡單交代了幾句,麻木地聽她繪聲繪色地描述昨晚發生的恐怖事件。

“那家夥把那個女人從窗戶扔了出去,魯本!然後她‘啪’地摔在人行道上!我說,全城的人都瘋了!它在金門公園把兩個流浪漢撕成了碎片,其中一個的內臟都被掏了出來,就像砧板上的魚一樣。還有,大家都很喜歡你寫的故事,魯本。狼人——現在大家都這麽叫了。那些馬克杯和T恤,你真該讓他們分紅給你。或許你應該把‘狼人’這個詞兒注冊成商標。不過誰會相信北灘那個瘋女人的話呢?我是說,那家夥下一步會幹什麽呢,用受害者的血在墻上寫詩?”

“想法真不錯,塞萊斯特。”魯本喃喃回答。

車在沃爾多坡道上被堵住了,他給比莉打了個電話。

“你又成功了,神奇男孩,”比莉說,“我不知道你是怎麽做到的。全世界的通訊社和網站都在轉載你的報道,臉書和推特上的鏈接更是不計其數。你賦予了那頭怪獸生命,你叫它什麽來著——狼人,哲學上的深度!”

有嗎?怎麽會這樣?魯本只是忠實記錄了蘇珊・拉森的描述,包括那頭生物的聲音。現在他連自己寫了什麽都不記得了。但大家都接受了“狼人”這個稱呼,算是小小的成功吧。

比莉興奮地談論著昨晚剛發生的案件,她希望魯本去采訪金門公園的目擊者和美景山案發現場的鄰居。

“呃,我得去北邊,沒辦法。”他告訴比莉,“我必須得去看看自己險些喪命的地方。”

“好吧,當然,你要去那兒尋找關於狼人的證據,對嗎?記得拍幾張走廊的照片!你也發現了,對吧,我們還沒有大宅內部的任何照片。你帶相機了嗎?”

“綁架案怎麽樣了?”他換了個話題。

“綁匪不肯保證讓孩子活著回來,而FBI堅持要他們拿出送還人質的方案,否則絕不匯款,談判陷入了僵局。他們對外公布的信息有所保留,不過我在警長辦公室的線人說,這次的綁匪是專業級的。情況似乎不太妙。如果這個見鬼的舊金山狼人真是什麽主持正義以牙還牙的超級英雄,他怎麽不去找找那些失蹤的孩子?”

魯本一時語塞。“真是個好問題。”他說。

也許狼人還沒弄明白自己在幹什麽,隨著每一個夜晚的成功行動,他的信心也會與日俱增,你想過這個可能性嗎,比莉?但他沒有說出口。

想到金門公園裏那兩個人的屍體,魯本突然感到一陣惡心。他想到了那個年輕女人躺在人行道上的樣子。也許比莉應該去一趟太平間,好好看看那位“超級英雄”到底都幹了什麽。那絕不是什麽鼓舞人心的傑作。

不過惡心的感覺轉瞬即逝。魯本清楚知道,自己對那幾個人沒有一絲同情;同樣清楚的是,他沒有權利殺死他們。但那又怎樣?

車流開始動了。雨下得更急。魯本得動身了。公路上的嘈雜幾乎淹沒了他耳畔徘徊不去的聲音,但仍能聽到些細碎的低吟,像啤酒冒泡的噝噝聲。

他把收音機的音量開到最大,讓新聞和談話節目淹沒其他所有聲響。

電台裏說的不是金木綁架案就是狼人,還有不出所料的取笑和嘲弄。“狼人”這個名字已經家喻戶曉,不過也有不少人說是雪人、大腳怪,甚至超級大猩猩。國家公共廣播電台一位聲音甜美的主播表示,本市近期發生的系列案件手段殘忍,現場物理證據含混不清,酷似愛倫・坡小說《莫格街謀殺案》裏面的情節,並由此推測兇手可能是一頭由人操控的野獸,或者是個穿著野獸戲服的大力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