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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聲巨響。玻璃碎裂。他驚醒了。燈都滅了,他什麽都看不見。他聽到了瑪欽特的尖叫。

他沖下台階,急切地摸索著寬闊的橡木欄杆。

黑暗中,一聲聲淒厲的尖叫,還有不知從何而來的光,引導著他的方向,他終於推開了廚房的門。

眼前閃過一束手電筒的亮光,他還沒來得及閉眼,就已經被人扼住了喉嚨向後猛推。他的腦袋撞在墻上,對方緊扼住他的咽喉。手電筒滾落在地。狂怒之下,他猛地屈膝頂向襲擊者,雙手探向對方的臉。他的左手揪住了一綹頭發,右手握拳擊中了那人的眼睛。襲擊者怒吼一聲,松開了魯本的喉嚨。但另一個手持電筒的人影又朝他沖來。魯本看到金屬的閃光,感到鋒利的刀刃刺進了自己的肚子。他從沒有這麽憤怒過。那兩個人對他拳打腳踢,他感覺鮮血不斷從自己體內湧出去。然後他又看到了刀鋒的閃光。他竭盡全力揮出一拳,用肩膀頂開一名襲擊者,向前沖了出去。

然後他感覺刀刃又刺中了他。這次是左臂。

影影綽綽的走廊裏突然傳來一串悶響,聽起來就像是猛犬的咆哮。襲擊者在尖叫,還有動物的撕咬聲和咆哮聲。魯本滑倒在自己的血泊中。

在很久很久以前,魯本見過狗打架,當時的場景他已經不記得了——因為戰鬥發生得太快、太激烈,誰也看不清楚,但他還記得那咆哮聲。

現在他聽到的正是那種聲音。他看不見那只狗,也看不見襲擊者。他感覺到了那只野獸踩在他身上的重壓,然後襲擊者的尖叫聲消失了。

那頭動物籲籲地喘著粗氣,咬住了魯本的頭,尖牙刺進了他的臉頰。魯本感覺自己被叼了起來。他胡亂揮舞著手臂,臉上的痛楚比肚子上的刀傷更厲害。

突然,它松開了強壯的下顎。

他臉朝下摔到了一名襲擊者身上。一瞬間,周圍安靜下來,只剩下那只動物沉重的呼吸聲。

他試圖移動,卻發現腿根本不聽指揮。有什麽沉重的東西壓在他背上,是那頭野獸的爪子。

“上帝啊,救命!”他喊道,“我的上帝,求求你。”

他睜不開眼睛,意識逐漸墜入無盡的黑暗,但他強迫自己保持清醒。

“瑪欽特!”他大喊。黑暗再次吞沒了他。

周圍一片寂靜。他知道那兩個人已經死了,他知道瑪欽特也已經死了。

他翻過身來,努力將手伸進浴袍右邊的口袋。他的手指已經握住了手機,但他仍耐心等待,直到確信周圍真的空無一人。然後他把手機舉到眼前,摁亮了小小的屏幕。

黑暗如潮水般湧來,心懷惡意地想把他從安全的潔白沙灘上卷走。他強迫自己睜開眼睛,但手機已經從他手中滑落。他的手太濕了。他轉頭尋找,黑暗再次襲來。

他拼盡全力。“我快要死了。”他呢喃道,“他們死了,都死了。瑪欽特死了。我也快死了,我必須求救。”

他摸索著手機,但手指所及之處只有濕漉漉的地板。他用左手捂住腹部的傷口,感覺到鮮血從指縫間湧出。這樣的大出血必死無疑。

他掙紮著向右翻身,艱難地靠著右膝跪坐起來。他立刻暈了過去。

某處傳來聲音。

輕微的風聲。

這聲音就像黑暗中一縷閃光的遊絲。

是幻覺嗎?還是在做夢?抑或是瀕死前的幻象?

他從未想過,死亡是如此安靜,如此悄無聲息,如此容易。“瑪欽特,”他喃喃低語,“對不起,真對不起!”

又傳來一陣呢喃,他聽到了,黑暗中的第二縷遊絲。兩縷遊絲般的聲音纏綿飄蕩,越來越近。然後出現了第三縷細聲。

想象一下。

現在這些聲音離他很近,閃光的絲線交纏飄落,就像有人耐心地將它們收了起來。然後他聽到了玻璃的碎裂聲。

他感覺自己飄了起來,被黑暗所吸引。哦,我的朋友,你們來得太晚。其實事情沒有那麽悲慘,真的。一切都來得很快,而且激動人心。你要死了,魯本。他放棄了掙紮,也放棄了希望。

有人來到他的身邊。光束在他頭頂縱橫交錯,沿著墻壁滑落。真美。

“瑪欽特,”他低語,“瑪欽特!他們抓住了她。”他沒法清晰地發聲,他的嘴裏滿是液體。

“別說話,孩子,”跪在他身旁的男人說道,“我們會竭盡全力照顧她。”

可是他知道,無論是此前的寂靜無聲,還是現在這個男人悲傷的語調,這些都在告訴他:對瑪欽特來說,已經為時太晚了。那個可愛而優雅的女人,他認識她還不到一天,她已經死了。她當時就已死去。

他聽到了對講機傳來的沙沙聲,有人把他擡上了擔架,他們在奔跑。

“瑪欽特。”他說。救護車車廂裏的光晃得他睜不開眼睛。他不想離開她。他恐慌起來,但他們壓住了他的身體,然後他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