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不思量(第6/12頁)

連擔任裁判的藤原實賴也難分優劣。

忠見所作的左方和歌為:戀情未露人已知本欲獨自暗相思兼盛所作右方的和歌為:深情隱現眉宇間他人已知我相思題目是《戀情》。

這是最後第二十首的較量。

藤原實賴抱著胳膊沉吟之時,左方的朗誦者源延光又大聲念起來:“戀情未露人已知,本欲獨自暗相思……”

於是。右方的朗誦者源博雅以蓋過源延光的音量吟誦己方作品:“深情隱現眉宇間,他人已知我相思……”

但是,無論怎麽使勁,依然難分高下。

實賴為難之下,上奏天皇。

“兩方所作和歌均極優秀,實非臣能斷言一方為勝、一方為負。”

但是,聖上畢竟是聖上,不會說“那你就判雙方平手”

這樣的話。

“實賴呀,我明白你的意思。雙方的作品都很好。不過。即便這樣你也要分出勝負啊……”

“俱為佳作,仍須裁定。”聖上說,你還是作個決定吧。

擔任裁判的左大臣實賴被難住了,無奈之下,打算把裁決的職責讓給右方的大納言源高明。

“高明大人,您意下如何? ”

源高明大納言一直彎著腰。臉上堆著殷勤的微笑。就是不吭聲。

這期間,左右兩方的人此起彼伏高聲朗誦著本方的作品。

實賴一直在窺探聖上屬意於哪一方,但卻一無所獲。

一想到萬一自己的選擇與聖上的意願相左。他就無法拿主意了。

但是,此時聖上正小聲嘀咕著什麽。實賴豎起耳朵偷聽,天皇似乎是在念叨著和歌。

“悄吟著右方的和歌。”

實賴自己記的裁判記錄上寫著。

聖上是在念平兼盛的“深情隱現”句。

源高明也聽見了。

“天意在右啊。”

高明向實賴悄語道:似乎聖上喜歡右方的和歌。

於是,實賴終於下了決心,判右方獲勝。

結局是——左方十二首獲勝。

右方三首獲勝。

平分秋色的五首。

即便沒有源博雅讀錯兩首次序因而判負,左方仍獲大勝。

比賽結束,盛大的宴會開始了。

美酒佳肴,歡歌笑語,能夠擺弄樂器的人都一顯身手。

某假名日記的作者寫道:夜深,勝負已定,乘興玩樂。眾人歡聚一堂,管弦之聲不絕。

左方。左大臣彈箏,朝成宰相吹笙,重信大人舞蹈。藏人重輔吹笛。之後實利朝臣唱歌。琵琶伴奏。

右方。源大納言彈琵琶,雅信宰相跳舞,大藏卿伴奏。博雅大人吹篳篥,之後繁平彈箏,公正唱歌c 笛子伴奏。

博雅此時還彈了和琴。

博雅的音樂才華出類拔萃,因為他作過《長慶子》的曲子,頗得女官們的好評。

沒有不散的筵席。

《殿上日記》這樣記述宴終的情景:東方既白。儀式結束,大臣以下,歌舞退出。

宴會持續到黎明時分,天皇已回深宮。不久,大臣以下。眾人載歌載舞地離開了。

就這樣,一場名留青史的歌會就結束了。

不想後來發生了一件事。

因為這一件事,這次天德四年三月的歌會。就更為深刻地銘記在歷史上了。

左方進行最後一個回合的賽事的作者,與右方的平兼盛一爭高下的壬生忠見死了。

忠見的“戀情未露”和歌,與兼盛的“深情隱現”和歌比拼勝負,失利之下遺憾萬分,郁郁不解,轉成“拒食症”,以至衰竭而死。

壬生忠見變成了鬼,夜夜出沒於宮內。

“所以說呀。晴明……”

博雅邊飲酒邊說:“一到這個時候,我就必定想起那次宴會和忠見大人。”

雖已時隔兩年,但似乎博雅仍未能與過去的歲月拉開適當的距離。

只有些微的風。

夜色中,庭院的雜草開始輕輕搖曳。

博雅貪婪地呼吸著充滿植物芬芳的大氣,淺斟慢飲。

“竟然還有那樣的鬼啊……”博雅嘆息。

“鬼? ”

“忠見大人的事嘛。”

“忠見大人嘛……”

“聖上知道忠見大人鬼魂的事,是在什麽時候? 也許是一年之後吧……”

“他那種地位的人,對那些無聊事——像宮內鬧鬼那樣的事,在乎得很吧? ”

“‘他’是誰? ”

“聖上啊。”

“喂,晴明,我以前不是跟你說過,別管聖上叫‘他’嗎‘”

“是嗎? ”

晴明無所謂地微笑著。

最先因為壬生忠見的鬼魂而鬧事的,是那些工匠。

源博雅為壬生忠見鬼魂之事拜訪晴明,是在應和元年春天。

也就是距天德四年那場宮內歌會約一年之後。

像往常一樣,博雅和晴明在向著庭院的外廊內相對而坐。

距八重櫻開放之期尚早。

而庭院深處的山櫻已是花團錦簇,花壓枝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