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咒法宮(第7/11頁)

“話又說回來,那男人到底是為何而來,空海——”

“大概是理不出內心的頭緒吧。”

“內心?”

“自己想做的事不能稱心如意,這時任誰也會到處閑逛瞎走,手忙腳亂的……”

“他不是想寫玄宗皇帝和楊玉環的詩嗎?”

“漢皇重色思傾國……”

空海將白樂天想創作的詩念誦了一小段。

“漢皇啊——”

“指的是漢皇耽溺女色,作夢都想著美人。”

“可是,為什麽是漢皇呢?”

“——”

“所謂漢皇,不就是唐朝之前的漢朝皇帝嗎——”

“沒錯。”

“可是,白樂天想寫的不是玄宗皇帝和楊貴妃嗎?”

“嗯。”

“既然是唐王朝之事,為什麽說是漢皇帝?不是應該寫成唐皇或唐帝嗎?”

“因為樂天先生有所顧忌。”

“顧忌?誰呢?”

“當今的朝廷。”

“——”

“突然在詩的起首,寫下唐皇重色的文句,怎可能發表在今日呢?”

“可是,只要繼續讀下去,總應該懂得他在寫什麽。了解了,結果還不是一樣?”

“不一樣。”

“為什麽?”

“街談巷議不也是這樣?”

“街談巷議?”

“嗯。當某人正在講述某人的流言時,因有所顧忌,故意講成其他城鎮其他人所發生的事,這時,湊巧該人來到現場,指責說話者豈有此理——”

“那就等於承認流言的主角是自己了?”

“正是如此。”

“嗯。”

“若非太過分,一般都會置之不理吧。”

“原來如此——”逸勢點了點頭,接著問道:

“那男人是秘書省官員嗎?”

“應該是吧。”

“官員也寫詩……”逸勢嘆道。

“怎麽了?”

“看到那男人,我總覺得仿佛看到自己。”

“是嗎?”

“你說的,和那男人所說的,我全都明白……”逸勢自我解嘲地說:

“無法心想事成時,做什麽都覺得不對勁,心裏也就像刺猬一樣……”

“——”

“不知不覺中便忘了對別人應該和言悅色……”

“——”

“倘若像李白翁那樣才華洋溢,或許還能文思泉湧地作詩,可是——”

“可是怎樣?”

“即使擁有那樣的才華,從發跡的角度來看,李白翁不也是懷才不遇嗎?”

說完,逸勢搔了搔頭繼續說道:

“空海啊,不行哪。我總是用才能或是發跡來衡量一個人。仔細想想,人的一生幸不幸福,是不能用此來衡量的,不是嗎?可是,空海,即使如此,李白翁、玄宗皇帝或是貴妃殿下到底是否幸福,我終究還是在意的啊——”

“逸勢啊,你真是個正直的漢子。”

“我嗎?”

“嗯。一般人是不會對別人說出這番話的。”

“因為你不是別人。空海,是你我才會這樣說。話又說回來,剛剛樂天先生不是說,宮裏發生奇怪的事?”

“嗯。”

“貓和蒼蠅?”

“看來,事情將要開始了。”

“什麽事?”

“五十年前尚未結束的事——”空海說。

“經過五十年還未結束?”

“嗯。”

“玄宗皇帝死了,晁衡大人、高力士大人、李白大人、黃鶴,加上貴妃也都死了,你說還有什麽沒結束呢?空海啊。”

“人的……”

“人的?”

“該怎麽說呢?逸勢。”

“空海,問話的人可是我哩。”

“怨懟或憎恨,或是更……”

“更什麽?”

“應該是人。”

“人?”

“嗯,終究是在於人。”

“光說是人,我聽不懂。”

“是一種情感。”

“情感?”

“情感就是人本身。”

“倘若情感是人本身,那不是永遠不會結束?”逸勢說道。

“逸勢,你說什麽?”

“我是說,倘若情感是人本身,只要這世上有人,情感就永遠不會結束。”

“逸勢,正是如此。”

“譬如,無論誰死亡,或誰出生,或經過數十年、數百年、數千年,情感會一直伴隨人而存在,永遠不會結束。”

“逸勢,你真行。”

“行什麽?”

“現在你所說的話。”

“說情感不會結束這回事嗎?”

“正是。”

“被你贊美,真開心,不過,這不也是理所當然的事嗎?”

“這種理所當然的事,更加難以理解。”

“是嗎?”

“是的。”

“然後呢?”

“所以才需要佛法。”

“佛法?”

“正因為如此,才有佛法,才有密教。”

“密教?”

“正是密教。我特地前來長安想取得的東西。”

“唔。”

“佛法說,這世間物一切皆空。”

“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