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孔雀明王(第2/4頁)

停留在遙遠虛空的目光,突然轉向義明的臉上。

“要有人傳,密才能存在。”

“……”

“老衲所痛心,或許尚未找到密法的傳人時,老衲已經離開人世。”惠果閉上雙唇。眼神又眺望著虛空。“若是如此,那也只好算了——”惠果眺望虛空喃喃自語。

“義明。人啊!有所謂的“器”。有與生俱來的器和因修行得來的器,器的大小、深度因人而異。在老衲的器裏所裝滿的密法,老衲想一滴不剩倒入另一個器裏,因此必須有一個和老衲一樣大小的器,或在老衲之上的器才行……”

“是。”義明靜靜地頷首。

“今日,如來佛的臉龐是如此祥和。這臉龐也映照出老衲的內心。無論何時如何觀看,都不會感到厭倦。”

“打擾您了嗎?”

“不。僅是神遊,於事無補。只在天上的佛,就像不使用的銀子。佛和銀子,都是被使用才有意義——”惠果的目光,再度轉向義明。“方才提到的那事。劉雲樵如今人在何處?”

“聽說寄居在金吾衛同僚家中。”

“老衲想和他見個面。可以安排嗎?”

“是的。”

“二日後,應該有空。”

“遵命。”

“不是有好幾件事要報告嗎?”

“正是。”

“還有何事呢?”

“西明寺有一位從倭國來的留學僧,我想您也有耳聞——”

“就是在洛陽官棧,解決怪異事件那人嗎?”

“正是。”

“嗯。”惠果點頭後,眼睛眯得有如微笑般。“名喚空海吧?”

“是的。正是那人。”

“聽志明和談勝說,是一個頗具文才的人。老衲也耳聞他有所謂世親有兩人的說法,還說要來盜取密法等等……”

“是的。”

“如何還不來盜取呢——”

“是的。聽志明和談勝說,這個空海還會出入妓院……”

“喔——還會前往妓院嗎?”

“最近對祆教頗感興趣,和個中之人好像也有交往。”

“呵呵——”惠果露出有趣的神情。“你對空海的事,知之甚詳。”

“西明寺的志明和談勝覺得甚為有趣,才說予弟子聽。”

“原來如此——”

“那個空海,對方才提到的那只貓似乎頗感興趣——”義明說道。

“嗯,這——”惠果有如孩子般泛起微笑神情。“老衲有意讓鳳鳴和他見面之時……”

“就是吐蕃來的鳳鳴——”

“嗯。”惠果頷首應道。

此時,空海和逸勢正在趕路前往胡玉樓。

空海和青龍寺,幾乎都在同時得知劉雲樵的變化。

“不過,義明啊!”惠果說道。

“是。”

“這件事,根源看似很深邃,老衲或許不得不出面……”

語畢,惠果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空海突然醒過來。眼睛並未睜開。閉著眼睛思索,為何自己會醒來呢?

半意識,還在睡眠中。眼睛若一睜開,就完全醒過來了。

白晝,和逸勢從平康坊歸來後,增加了許多不得不處理的事情。在腦中歸納後,委托大猴去辦,又如平日般和大猴學習天竺語。

天竺語——意即梵語。

完畢後,就在燈火下,記下自己所見、所聞、所思。

今夜所記是有關祆教之事。

空海想到可以進一步將祅教的火融入密教的法門之中。記載這些事,不知不覺中感到非常興奮,直至夜半才完畢。之後,躲進了被褥。

對空海而言,今晚難得在黑暗中神智如此清晰,無法立刻睡著。

透過火,自己和宇宙一體化的“理”與“行”,已經在空海內心成形。他知道其理論,但要轉換為語言時,手寫的速度卻跟不上思考的速度。

所以很不耐煩。

雖說不耐煩,但對空海而言,以語言來追趕思考的作業,並非一件令人厭惡的工作。

以簡短的語句把疾速的思考記錄下來時,空海會誤以為言詞或許已經追上思考了,而覺得連靈魂都在馳騁。

這些工作做得太過頭了,以致停手後,人躺在被褥裏,腦海卻還持續在工作著。

任由腦子不停地轉動,然後將自己的意識遠離肉體,讓意識如眺望風景般地觀看自己腦中的轉動。

眺望之間,昏昏欲眠,終於睡著了。突然,又醒了過來。

空海集中精神,讓心緒沉靜。

耳邊傳來鄰房逸勢的睡聲。不過,並非因為這睡聲而醒來。

黑暗中,鼻子吸進了混雜著細微花香味的空氣。那是桃花香味。

不過,亦非因為這花香而醒來。

好像有某種動靜。空海再度屏氣凝神。

有動靜。是耳朵。雙耳,感覺有動靜。

那動靜,有如細細的蜘蛛絲,不,比這還更細上一百倍的東西,纏住耳朵的深處。宛如耳朵欲嗅出細微花香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