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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明白?咱們索要的贖金,奇台人根本給不起。”

“他們給不起,咱們卻把他們搜羅來的財寶全都拿走。對,就這麽辦。”

“不對,”弟弟說道,語氣放肆,“不對!奇台人給咱們多少,咱們就收多少,然後咱們說,他們給的不夠數。然後我們攻下漢金。哥哥,咱們把漢金據為己有。這是一個開端。”

“開端?”完顏問。

這段交談發生在昨天傍晚,走完這段路,他們就該紮營了。夜裏很冷,不過在北方,他們見識過更冷的夜晚。

“哥哥,等我們把他們的皇帝和所有宗室都抓起來,奇台就是咱們的了。咱們拿下京城,再拿下延陵。新安是座空城,並不重要。幹脆放火燒了它,要不就把它留給狼群。哥哥,咱們自己挑選官員,統治奇台,讓他們的農民給我們交稅,把谷物糧食送給我們。咱們還可以挑選奇台女人,哥哥。他們的文官會為我們效命,就跟他們替那個笨蛋皇帝賣命一樣——不然,到了冬天,他們就等著餓死吧。”

“你打算留在這裏?不回家了?”

弟弟又笑了起來。白驥長得可真好看。

“南方有大海,”他說,“你我都聽說過,對吧?哥哥,依我看,咱們就該騎著馬,一路跑到海邊。然後把從黑水江到大海之間的所有東西,都據為己有。”

“為什麽?”完顏問。弟弟則飛快地轉過頭去,差一點就掩藏住臉上的神情。

冬天到來時,有人開始死去。最開始,人死了,家裏還能辦個葬禮,把他們好生安葬。可是隨著死亡人數越來越多,任待燕盡管心裏悲痛,還是命令士兵,把死者集中起來燒掉——絕不可怠慢逝者。

食物供應不足,不過還不至於發生饑荒,這一部分原因是圍城之前不少人已經逃離市鎮。可是柴火用完了,老人小孩很難熬過寒冷的天氣。毫無疑問,阿爾泰軍控制了京師在大運河上的碼頭。漢金城已經被包圍了,得不到任何支援補給。

早先任待燕剛好趕在城門關閉、阿爾泰人兵臨城下之前進了城。他還記得那天清早,城中百姓一覺醒來,看見城墻外面全是草原騎兵時的景象。當漢金城醒來時,番族騎兵已經趁夜趕到這裏,占據了整個平原。

這景象讓人恐懼,也叫人憤怒,但在這之上,還有一層陌生感。他想起在馬嵬遇見的岱姬。在這裏出現這麽多番子,這感覺如此詭異,仿佛這些人也來自另一個世界。天空澄澈的夜晚,他擡起頭,看著滿天星鬥,有種恍惚感。

奉命守禦漢金的是三名軍官,任待燕是其中之一。他還建議等到天冷時打開“艮嶽”的內門,讓普通百姓進入官家的禦花園——砍倒樹木,拆掉木制建築。就在他奏報朝廷當天,官家就批準了。如今龍椅上坐的是另一位官家,不是當初修造花園的那位。

他原本以為,將靡費甚巨的“花石綱”拆個幹凈,自己多少會感到一絲快慰。可並沒有。看著城中男女百姓,把能找到的衣服乃至破布全都套在身上,提著笨重的斧頭,砍向當初精心移植進“艮嶽”——映照著整個天下的鏡子——的巨樹,任待燕心裏找不到一絲那樣的感情。

這些木頭將會被精打細算地分配給整座漢金城,用以供暖。鏡子由此不復存在了。

沒過多久,“艮嶽”就成了一片荒地。如今,樹林變成了樹樁;而在過去,這裏有大片的翠柏、櫟樹、雪松、桉樹,還有成片的果樹林……

不久前,園中的動物也被宰殺,送進宮裏吃掉。連夜鶯也難逃口腹。

這天冷得如同刀割,任待燕獨自一人,迎著夕陽,走在光禿禿的“艮嶽”裏,空蕩蕩的天上飄起雪花,任待燕想起另一件事。一想到如此美景(不論當初是如何建成的)竟落得這樣的下場,心中難免有些傷感;可是任待燕身上還有一份使命,這座市鎮還處在圍困當中。

任待燕騎著馬,穿過沉悶的街道,回到軍營。他招集軍中的工匠,修造石砲的好手,叫他們帶人去禦花園把假山怪石統統砸碎。這些怪石有的從湖底打撈上來,有不少人為此丟了性命;巨石經由大運河運進京城,沿途遇到的橋梁建築被盡數拆毀,卻只是為了博取官家的歡心。

兩天後,黎明時分,第一波石彈從“艮嶽”裏的高地飛了出去,砸進城北的阿爾泰人的營帳和馬圈之間。這些石彈的奇效讓人印象深刻,阿爾泰營地裏人馬嘶鳴,哭喊聲一片。

任待燕站在城墻上,有意暴露自己,好叫敵我雙方都能看見自己。他看見一個馬場被砸了開來,場裏的馬匹四散奔逃,在營地裏橫沖直撞,一時間,阿爾泰營中一片混亂。起火了。

眼前的景象相當解恨,可光是這樣,不論讓城外騎兵多麽不高興,都還不足以解圍。阿爾泰人的老家比這裏還要冷,而且他們軍中也沒有體弱多病的老人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