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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超說,要學的東西有很多,任何環節都有可能出錯,進而導致整個任務失敗。曾經有過使節被殺的先例,盡管並不多見。蕭虜帝國有皇帝,有都城,並且努力修治文德。

可他們並非要出使蕭虜。

船在長城以北很遠的地方靠岸,岸上早有護衛隊在等他們。上岸後,他們將在護衛隊的護送下向內陸前進,深入內陸距離的遠近,部分關乎他們的第一個任務——評估對方對自己的禮遇程度如何。

這個新部落——阿爾泰——的可汗是會和他走上同等路程與他會面,還是讓奇台使節走得再遠一點?

倘若是出使蕭虜,得體的做法是在蕭虜的一座都城裏面見蕭虜皇帝,不過這次出使,他們要見的可不是什麽皇帝。這是個造反的部落頭領,而國使一行則——有可能——給他帶來奇台帝國的支持。所以應該這個頭領主動前來迎接他們。

一行人騎著馬,離開海岸,穿過一片山丘,尚且沒有走到讓人不安的空曠的大草原。盧超找到阿爾泰護衛隊的通事,隨口向他打聽一些事情,得到的答案卻並不能讓人滿意。

通事說,阿爾泰人祖祖輩輩居住在黑水江北岸,靠近勾麗半島,這些盧超也都知道。可是阿爾泰可汗和麾下騎兵顯然已經不在那裏了。通事說。

“那他們現在何處?”盧超禮貌地問道。

通事朝西邊胡亂一指,說那邊正在打仗。

這些盧超也都了解。畢竟那是一場叛亂。盧超就是因為這場叛亂才代表官家來到這裏。他將審時度勢,與之談判。奇台應該支持阿爾泰叛亂嗎?作為交換,阿爾泰人又能提供什麽?

交換條件自然是十四故州。

盧超對這趟任務的態度有所保留,盡管他沒有跟任何人講起,可他的想法其實很簡單。倘若這個新崛起的部落已經強大到足以攪翻整個草原,那它便也強大到足以擾亂奇台邊境安寧。可話說回來,草原上一向戰亂不休,倘若這次也跟往常一樣,過不了多久便會平息,那支持反叛、惹惱蕭虜又有什麽意義呢?

簡言之,一切都尚無定論。阿爾泰會不會只是因為蕭虜獨斷專橫而不滿,但如果得到奇台的幫助,取勝後他們便願意對奇台俯首稱臣?還是說,他們生性野蠻,就像……狼?

奇台人都恨狼。誰也沒法馴服狼。

盧超問:“哪裏在打仗?”這一回看向護衛隊的頭領。要靠通事來回傳話真是討厭。阿爾泰派來迎接他們的這幾個人,個頭不高,打著赤膊,都是羅圈腿——騎術倒十分了得。這裏面只有一個人會說奇台語,或者說,只有他一個人這樣承認。

回答是,東京。

領隊的歲數不小,模樣醜得厲害。

“你們在攻打蕭虜的東京?”盧超努力克制住聲音裏的驚訝。這要是真的,那可太快了。

通事把這句話說給頭領聽,等頭領回答完,他自己先笑了一下。

他說:“打完了,正在料理後事,還要就地招募新的騎兵。”

正在料理後事。盧超想象得出來。他注意到剛才那一絲笑容。盡管心中吃驚不小,但面上還是保持溫和。

“可汗一路打到東京?”盧超說,“那他怎麽趕得及來接見我們?”

盧超聽得仔細,通事和頭領的交談中有一絲遲疑。問得尖銳,答得也警覺。盧超聽著他們說話,讓自己的心平靜下來。

通事說:“我們都統完顏會來接見你們。”

盧超馬上問道:“可汗不來?”通事翻譯這句話時沒有笑了。

“說了,可汗打仗。”

“你說可汗的大軍已經攻下了東京。”

通事把盧超的話翻譯過去。

頭領搖搖頭,動作裏透著固執。通事也搖了搖頭。

“來的是都統。”

身為國使,有時候不得不有所行動,哪怕這會把自己——和整個使團——置於死地。

遇上這種情況,也只有祈禱了,希望家人能夠記住自己。在這裏,他們將會死無葬身之地。

盧超騎術不佳,只能勉強安坐在馬背上。他勒住胯下這匹深棕色的馬,擡起一只手,用奇台語向六名使團隨從發出命令。其他人也勒住馬頭。

“回去,”盧超說,“回船上。”

盧超表情冷峻,越過通事,眼睛盯著阿爾泰護衛隊的頭領,說道:“我命令你護送我等和國禮一道原路返回。這是我主奇台皇帝之聖意。我堂堂奇台帝國的國使,絕不會屈尊會見這些小人物。你們純粹是浪費我們的時間和精力。陛下定會龍顏大怒。”

通事把話翻譯過去。盧超一直盯著衛隊首領,盯著他那雙冷酷的、呆板的眼睛。那人也盯著盧超。兩人四目交接。

衛隊首領大笑起來,卻並非真的感到有趣。他吼了幾句話,通事先是一陣猶豫,跟著說:“他說完顏是都統,並非小人物。說你們只有七個人,我們能殺了你們,還搶國禮。他說,你接著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