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婦人不可縱。信的末尾,杭德金寫道。

這手指就像把刀。在這句話之前,信中言簡意賅地說起“艮嶽”裏有人行刺,目標是官家面前的一個紅人。

老天保佑啊。寇賑心想。剛才心情還像除夕夜的漫天煙火一樣喜氣洋洋,突然之間卻像是掉進冰窟——身上汗如雨出。

他不停地咒罵那老家夥,把所有想得出來的惡毒臟話都罵出聲來,也不管有沒有人聽見。然後他從桌上拿起一樣東西,去找他妻子了。

寇賑家中有兩間堂屋。夫妻二人在稍小的那一間裏坐下,過了一會兒,寇賑讓妻子去把笛子取來為他吹奏。妻子一向聽他的話,在這方面無可挑剔。

奴婢把為兩人準備的飯菜端上來的時候,她還沒回來,寇賑往妻子的酒裏下了毒。

不能掐死她,也不能用刀捅死。盡管這裏天高皇帝遠,可是寇家夫人慘遭黑手,這樣的消息仍然有很大的風險會傳出去。光是這件事情本身就可能被那老東西拿來當作把柄。要知道,他人雖然辭官了,可並沒有真的退出朝廷。

有關這藥粉的傳聞要是真的,檀茗今晚會在夢裏死去。人們會哀悼她,安葬的時候還會往她嘴裏塞一顆珍珠,好鎮住她的魂魄。

而寇賑卻並不會就此解脫。如果讓夫人活著,那她就是抵在寇賑喉嚨上的一把劍,劍柄就握在杭德金手裏。寇賑必須比那老瞎子更無情,他能做到。

他這位續弦做事歹毒,這倒不假,這些事情他自有辦法知曉;但要說讓她設計,到“艮嶽”去行刺那個女人,這根本不可能,既不可能在這裏策劃,也不可能發生得這麽巧,剛好在他奉詔回朝之前。

可是世人皆知他們兩家——他和員外郎,還有員外郎那個怪物女兒——之間的恩怨。要說這裏面有哪點是他的過錯,那無非是簽發了將林廓南放零洲的放逐令。這的確是個錯誤,可在當時誰會知道呢?

寇賑坐在火爐邊,一邊等檀茗回來,喝下這杯奪命酒,一邊心想,他會想念檀茗的。他至今都會想念自己的原配夫人。

寇賑一邊抿著自己杯中酒,一邊打定主意,他再也不會娶妻了,做妻子的雖然溫柔,精致,卻也是他的軟肋。

盧超告訴侄子,身為國使,必須把自己想象成女人。

他要像女人一樣察言觀色,揣摩透遇見的每一個男人的秉性。

在出海北上的船上,盧超向盧馬解釋說,不論在宮中,還是在別處,女人都是靠著這樣的本領生活,都是這樣在世上尋一片容身之地。

這樣的本領他以前就用過。當年也正是憑著這些技巧,他曾兩度北上面見蕭虜皇帝,第一次是去送壽辰賀禮,第二次則是同蕭虜交涉,希望他們歸還十四故州,或是至少歸還一部分——最後談判無疾而終。那兩次都走陸路,為了顯示出使的規格之高,還帶上數量龐大的隨員。

這一次出使則完全不同。走海路,帶的人也不多,並且相當隱秘。

盧超認為,國使的言行舉止不能跟一般男人一樣。朝廷和國家都要透過他的出行來收集信息、了解對手。因此,他一定要謹慎小心,絕不可以莽撞行事。

他需要觀察。要弄清楚他們的兵馬數量,觀察有沒有饑荒或者民怨,注意番族頭領身邊,說到某件事情時,誰的眼神會遊移不定。如果有機會,以後還要找機會跟他們談談。弄清楚誰是頭領身邊的紅人,誰又因此懷恨在心。

他還要向對方提出問題,語氣要謙恭溫順,還要記住回答,或是用暗語把它寫下來。過去曾經出過紙面記錄被人發現的窘迫事情。

他要對著難以下咽的食物大快朵頤(這一點他早已提醒過侄子),還要大口喝下番子們嗜之如命的酸馬奶。還在船上,他和盧馬就已經這樣做了,為上岸以後做準備。侄子本就暈船,喝了馬奶酒結果更糟。要不是心腸太好,盧超早就要哈哈大笑了。不過他倒是在給自己的兄長、盧馬的父親的信中樂呵呵地記下了這一筆。

不過,喝酒在草原上是件大事。酒量好壞關乎其他人對你的態度。盧超告訴面有菜色的侄子,在這個方面,他們又必須顯示出男子氣概。

還有女人,番子們會給他們送來女人,面對女人時,也要有男子氣概。盧馬必須明白,這些女人跟花街柳巷裏塗脂抹粉的妓女並不一樣。盧超說,番子送來女人,他們必須笑納。到了晚上,那些女人進了帳篷,他們也必須展現出十足充沛的精力。盧馬應當把這視為任務的一部分。

不能跟這些女人說話,盡管未必真的有風險,因為這些人裏沒幾個會說奇台語的。不過,有一兩個會說的可能性總還是有的,所以若是有她們在場,說話時還是不可疏忽大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