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瀛台鐵勒 第九章(第4/5頁)

我忍不住想,如果雲罄在這兒,不知道她敢不敢騎我的雪妖。她雖然是女孩子,卻做事不肯輸給別人,我猜她哪怕是嚇得哭了,也一定會爬上狼背來和我坐在一起的。

瀛棘的大營地裏如今也到處都是小孩。他們都是開春後出生的第一撥孩子。我比他們大了將近一歲。一萬多活下來的小孩中,有五千名是男孩,按二丁抽一的方式,就有二千五百人常備軍。看著他們舒展著細弱的胳膊在黑泥地上翻滾,瘦瘦的尚未脫離孩童體形的大肚子,我便下令此刻就發給他們刀槍弓箭,讓他們現在就開始學習怎麽去殺人。

大人們倒是同意我的提議。他們也都已經看到了壓迫到陰羽原邊緣燃燒的烽火。只是誰也想不到,它會來得這麽快。

大合薩說:“蠻族人六歲就可以騎馬,十二歲就可以上戰場了,現在讓大君帶著練練也好。”

舞裳妃看著那些我選編出來的孩子稚嫩的臉,嘆了口氣說:“這班孩子,都還沒有時間長大呀,他們就像白梨城一樣,還沒有時間長大就被拆毀了。”

“習武殺人怎麽叫被拆毀,這是好事啊,”鐵勒延陀大聲說,“明兒就在營地東邊起個新營盤,定個名頭吧,我看叫……叫……”

“叫白狼。”我揪著雪妖的耳朵大聲喊,雪妖也喜歡這個名字,它神氣地用兩條後腿站了起來,歐歐歐地叫個不停。

鐵狼王響亮地大笑:“就叫白狼。”

各營的貢賦銀錢都在緊急籌備中,拉送貢賦的大車朝著大營而來,一輛接著一輛絡繹不絕。離收備齊全總還有半個月的時間,呂廣利便整日裏在瀛棘大營裏跑來跑去,招惹是非。如今的瀛棘大營可和前幾年不同,裏頭混雜滿了鐵勒的手下,那些可都是天不怕地不怕的角兒,只怕沒人招惹他們。呂廣利卻不管這一套,帶著他手下十多名兵丁每日在營地裏竄走,見到好馬,便強行從馬廄裏牽走,說是折算到瀛棘每年應交的歲幣裏。此外這位呂大人還對女人特別感興趣,只要有幾分姿色的女子落到他眼裏,也不管她是什麽人,就要上前猥褻一番。他感嘆著說:“這裏有這麽多漂亮女人,比男人多多了。蘇暢在任上的時候可是填飽了肚子啊。”他手下那三百名押運兵丁上行下效,也跟著敲詐勒索,強買強拿,鬧得整座陰羽原是雞犬不寧。

呂廣利這麽來去折騰,幾天工夫就在馳狼營裏記下了十來筆帳。我們都看到左驂黑著臉在大營裏走來走去。瀛棘的人都偷偷地說這小子命犯煞星,早晚要落到左驂手裏。

千料萬料,卻沒料到那一日天剛正午,一騎突然自龍牙河畔的牧場飛奔而來,一路踢起滾滾塵土,就如同拖了一條黃煙尾巴。那馬奔到我的斡耳朵面前,猛地人立而住,馬上的人如一根彎曲的馬鞭彈下馬背,將一個血糊糊的人頭扔在台階前面。

跳下馬來的人卻是赤蠻,他臉色平靜如往常,對著聞訊而出的我叔父鐵勒延陀和我母親舞裳妃說:“大王,王妃,我將呂廣利那小子殺了,前來聽候發落。”

鐵狼王和王妃吃了一驚,看那頭時,只見右邊眇了一目,果然是呂廣利的人頭。舞裳妃定了定神,對赤蠻說:“你別急,細細講來。”

原來那日上午,赤蠻的豹韜衛在河邊放馬。我們瀛棘的聖物四匹踏火馬也在其中,雖然氣候涼爽,幾匹馬悠閑自在,還是從鼻子裏往外噴著火焰和熱氣。

他們家族世代為瀛棘養馬,愛馬如命,也確然都是馴馬的好手。赤蠻按著刀站在斜坡上,秋日的大風浩蕩而來,灌了他滿袍子。

赤蠻在逗弄好不容易搞到的那匹馬。那皮花白馬有著天鵝一樣長的頭頸,優雅地彎著。赤蠻只輕輕吹了聲口哨,那馬從坡上直沖下來,耳朵豎起輕輕地抖動著,沖到赤蠻身邊時倏地停下,腿腳繃得直直的,一動也不動。

還不等馬到,赤蠻就平著身子飛起,正好落到了馬背上,像狸貓一樣靈活。不等他催促,那匹馬四腿猛然發力沖刺,鬃毛和尾巴飛舞如旗幟,一陣風似的卷上平岡。他們繞著河邊疾駛了一圈,邁著能顛散普通騎馬者骨頭的大步。赤蠻跳下汗津津的馬,卻迎頭撞到了呂廣利的懷裏。

赤蠻沒好氣地拉起馬韁,扔給身邊一個十五歲不到的小兵:“去,把它溜一溜,等汗沒了再讓它吃東西。”

呂廣利撚著小胡子,歪著嘴角看著赤蠻的馬。“是匹好馬呀。”他說。赤蠻沒理他。

他在那兒轉著圈看了看,一眼就盯上了那幾匹神駿的踏火馬。

“我在北都就聽過踏火馬的神奇,還以為是見者誇大其詞,今日一見,果然不同凡馬,我國太子新任王位,你們應該好好表示表示,就將這幾匹踏火馬送上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