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瀛台鐵勒 第九章(第3/5頁)

此言一出,座中登時哄地一聲議論了起來。那顏和大臣各自對視一眼,都是大大吃驚。大庫吏是白氏的一名長老擔當的,他硬著頭皮說:“這數額太大了,庫中便是盡所有上繳,也負擔不住啊。”

各營的那顏也都叫苦說:“今年春開得遲,牛羊的產仔大受影響,墾荒的糧食收上來的也極少,上繳貢賦以後,各營已經是艱難度日,突然增加這麽多份額,萬難征集完畢。”

“放屁!”呂廣利聽了這些話,跳起來用鞭子抽打各氏族那顏的肩膀,喝道,“別忘了當初是誰讓你們活下命來的。如今你們倒忘了這份恩情嗎?要不是你們貪汙挪用,如此微薄的貢賦怎麽又能交不上呢。”

那些須眉皆白的老臣們都默然無聲地端坐在座上,承受了他的鞭子,怒火已經刻在他們滄桑的臉上了。

抽了兩鞭子後,他氣籲籲地停下手來,似乎也知道不妥,卻還要借著酒勁打個哈哈,對主位上說道:“攝政王,就算我替你好好管教這些奴才吧。我知道你也看不慣白梨城出來的這撥人,他們只知道吃飯喝酒,抽成抽稅,打起戰來都是撥軟骨頭,要不然西涼關、巨箕山又怎麽能一再而潰。”

他這話提到了瀛棘人心中的痛,在座的瀛棘人個個面有怒色,一班武將已經將手放到了刀柄上,卻看著鐵勒延陀黑著臉低頭坐在上位,按捺自己的火氣一聲不吭。鐵狼王沒有發出火來,他們自然也就不敢說話。

呂廣利扔了鞭子,道:“就這樣罷,半個月內貢品必須籌備完畢,不然就等著青陽十萬大軍前來催討吧。”他指著下面罵道:“大王發了怒,再將你們這班賤骨頭送到寒風谷去,給那些誇父當冬糧。”

鐵狼王招呼了幾名侍女上去侍侯呂廣利喝酒,自己一聲不吭地退到後堂,立刻大聲咆哮了起來:“奶奶的,我現在才算信了三哥的話,這個王真不好當。要是照我的意思,早一刀把這龜孫子的人頭切下來,掛到旗杆上風幹了。”

“噓,你輕點聲——”舞裳妃柔聲勸他說,“空口無憑,怎麽能說增加就增加呢?這未必是北都的意思。不過是押運的人多要一點,好回了北都彰顯自己能耐,二來也可借機再伸手要賄賂罷了。”

她後退一步,正色道:“大王,你準備好了嗎?”

鐵狼王一愣:“準備什麽?”

“和青陽開戰。”

“現在開戰,不過三成勝算罷了……”鐵勒延陀沉吟了一下,可回頭想起外面坐著的青陽人,禁不住又火上心頭,暴跳如雷地吼著說,“可那條土狼太欺人了,我現在就出去宰了他!”

“別求一時痛快,誤了大事。”舞裳妃扶住了他的肩膀,耐心地勸他坐下,“唉,我這身子……本來不想出去見客的……還是讓我去見見他,看看怎麽通融吧。”她換上正裝,梳洗打扮,然後出去見呂廣利。她雖然大著肚子,依舊是光彩照亮了整個卡宏大殿,瀛棘的長老和那顏就不用說了,就連鐵狼王手下那些最粗野的漢子都恭敬地低下頭去。

呂廣利見了舞裳妃,眼睛就像貓見了腥一樣緊隨著不放。賀拔離咳嗽一聲,道:“這位是瀛棘攝政王的正妃。”他方才悻悻地退開,卻依舊腆著臉不住偷瞧。

舞裳妃行畢禮,招手讓後面幾名斡勃勒擡上一個筐子,筐子沉重異常,塞滿瀛棘自己鑄的赤金馬蹄錁。

“呂將軍遠道而來,瀛棘招待不周,一點薄禮不成敬意,讓貴客笑話我們窮鄉僻國,沒見過世面了。”

呂廣利伸手探進筐裏,揀起一粒赤金錁掂了兩掂,露出兩顆門齒一笑:“哈哈,哈哈,這次就看著王妃的面子上,擔著天大的幹系,將你們的份額減免一些吧——我可不是為了錢……回了北都,還得幫你們在少府中上下打點,那可得耗費不少……這些禮物我也是無福消受啊。”

“這個自然,”舞裳妃輕輕一笑,笑得呂廣利骨頭都軟了,“大人回去打點經營,一應費用都該由瀛棘來擔當……事情辦成,瀛棘自當再備重禮相謝。”

呂廣利拿袖子抹了抹油嘴,眉開眼笑地道:“那就加緊督辦吧。”他踉蹌著捉住兩名侍女,醉醺醺地回去睡了。

草原上空烏雲滾動,一排排地滾向西邊。赤蠻用胳膊肘頂了頂呼嚕聲大作的蔑老:“看到了嗎,好個不安生的家夥,”他在黑暗中露出一口鋼一樣堅硬的白牙,“我就喜歡殺這樣的人。”

那些天裏,我騎著我的白狼漫山遍野地亂跑。我想起了以前的那匹小紅馬,不過這匹白狼可比紅馬神氣多了。厚厚的絨毛,細小的眼珠子,又聽話又機靈,當它跑過,輕輕地嗅那些戰馬的腿時,身經過百戰的戰馬也會情不自禁地打著哆嗦。我給它取名叫作雪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