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陰羽蒼狼 第一章(第3/4頁)

就在步無咎一足半跪,全身彈起來的瞬間,猛地裏突然金光閃爍,風聲勁急,如一件有形的實體兜頭而下,將他罩在其中,他那蓄勢已久的一刀,竟然刺不出去。

步無咎向後急縮,只覺得勁風催過鼻端,原來一只鏈子錘自梁上流星一樣疾落而下,木地板紛飛中,鏈頭上那枚大錘發出轟隆巨響,正砸在他蓄力而起的腳尖上,錘上的釘頭將他整只腳死死嵌在地上,步無咎竟沒跳起來。他慘號一聲,右手已經抓住刀向前疾劈,卻覺得

肩膀一痛,拿刀的手竟然掉到了地上。

疼痛讓他的眼睛蒙上一層白霧,看出去迷迷糊糊的。他看見那位奉茶的盲女,手中仿佛揮出一根看不見的細線,從他臉旁掠過,他的左手也悄無聲息地掉了下去。他想,四面的弓弩手怎麽還不放箭,就聽到梁上傳來裂帛一樣的聲音,一道道白芒自頂而降,他在四面設下的弩手紛紛向外倒下,每個人的胸口上都插著一支白尾羽的長箭。

步無咎也是行家,知道屋頂上放箭的人只有一名,只是箭如連珠,例不虛發,才能在一瞬間解決掉所有的弩手,只怕連尋常鶴雪那樣的連射快手,也未必能達到這樣的水準。步無咎倒在地上,面如死灰。他轉念一想,突然又笑出聲來。

“我失敗,是因為沒想到將軍身邊還養著這樣的死士,”他哈哈大笑,“這可真是古怪古怪。”

我叔父瀛台寒回原本端坐在幾後不動,步無咎這話卻讓他大為驚慌,復又大惱,他怒喝道:“呸,你說什麽?什麽古怪?”

步無咎雖然受了重創,躺在地上血如噴湧,嘴角邊卻又浮出一抹笑來:“反正都已遲了。將軍,你的計較沒有用了。”瀛台寒回嘿了一聲,站起身來,拔出長刀,一刀刺入步無咎的胸口。

屋頂梁上跳下兩個人,如影子般落到他身旁,連同那位盲女,這三名深藏不露的死士護送著我叔父沖出門去。只見關內濃煙火光四起,人馬屍首相枕籍,大門已然洞開,而關外漫山遍野看去,都是青陽的兵丁,他們那黑色的盔甲在陽光下閃著光,在青陽人的白色旗幟引領下,如山崩一樣呼嘯而來。刑雄、羊斂混亂中殺下關去了,帶著十數騎朝青陽旗號奔去。

屋頂上跳下的箭手是一名面如白玉的年輕人,看不見他手上的動作,只聽得弓弦如霹靂般振動,跑在遠處被一群親兵簇擁著的羊斂就倒貫下馬,從背後到胸前貫穿一個血洞。他還要再射刑雄,瀛台寒回長長地嘆了口氣,將手放在了他肩膀上。“果然遲了,殺他又有何用呢。”

那時候關中尚有勇悍著稱的武威、玉鈴兩衛,只是內變突起,倉促應戰,已失了先機,青陽的虎狼就如潮水一樣湧入關門。馬廄和箭倉、營房都被內奸放了火,戰馬驚了棚,瀛棘軍只能與蜂擁上來的青陽精兵步戰。

武威衛統領賀拔當帶著數百名親衛,在這席卷而來的黑甲怒潮中,如同一股激越的逆流,不退反進,殺開一條血路,直沖入到關口,還想要將關門合上,卻見關門洞內屍體狼籍,堆積得如同一座小山,釘著鐵葉子的大門正在熊熊燃燒,門是再也合不上了。他長嘆一聲,望見關內外盡是黑甲白旗的青陽人,箭矢如雨而下。

他的親隨喊道:“大人,怎麽辦?”

賀拔當說:“我們武威衛能死,但不能敗。”言罷舉劍自刎。他身邊的三百武威衛全都自盡而死。西涼關竟然比岸門丟得還早。

那一日夜裏,青陽大軍用長杆挑著武威衛、玉鈴衛統領的頭,四面進擊岸門,四萬瀛棘大軍土崩瓦解,一萬多人丟了性命,更多的人當了俘虜。

瀛棘大將軍昆天王瀛台寒回只帶著十幾騎,逃回了白梨城。

不三日前方快報傳來:三萬瀛棘青壯均在岸門山被青陽王呂易慳下令坑殺。算下來瀛棘部戶戶俱有亡人,白梨城內登時一片縞素,哭聲震天。

瀛棘王我大伯瀛台又驚又哀,當天夜裏駕崩了。他沒有子嗣,我父親前山王瀛台檀滅,夜裏被大合薩也裏牙火者匆匆招入王宮,再出現的時候已經披上了黑底白邊的王袍,成了這個將要滅亡的國度的帝王。

瀛台白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正在堪離宮裏溜他的黑馬。他狠狠地抽了座下的烈馬一鞭子,把冷笑拋在了一溜塵埃裏:“這時候把我們家扶上昭德殿,做這敗國之君,那是要我們全都死無葬身之地啊。”

憤虢侯兼殿中羽林將軍瀛台白那一年才十八歲。我出生的那天夜裏,他拉開偏殿的木板滑門,在冰冷的空氣裏俯下身來看我。鐵甲上的寒氣紮傷了我的眼睛。

他從我乳母的手中接過了我,楚葉不敢攔他。我撲騰著掙紮,感覺到了他的敵意和仇恨。